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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可又愧疚于因为自己江纪堂难归故里。他曾郑重地捧着那块玉璜送给江纪堂,可江纪堂仍然如逃离郢都的那个夜晚一样温柔地将玉璜推回了他的手上。不得已,田陆离只好将随身携带的秦嬴组配的余料作为礼物,江纪堂这才欣然收下。没有璞玉时,田陆离常去江中山里拾一些光滑的石子作为原料加工聊以自娱,江纪堂看在眼里,心中闷闷不乐。他也常打听外面的情况,却只得到楚国愈发动荡不安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消息告知了田陆离,不料田陆离却露出了了然而苦涩的笑容,良久,一行清泪落了下来。似是难以熬过漫漫长夜,田陆离愈发早睡。江纪堂常在夜里到院中挑灯琢玉,让那块璞玉渐渐地有了玉璜的形状。他在漫天星斗下回忆着当年雕琢那块玉璜时的构想和田陆离灵动流畅的雕工。他不断体会着田陆离的教诲,试图在玉璜上雕琢出那人华美诡谲、扶摇直上的虺龙纹。他每一刀都下得那么重、那么认真,像是要把那人的面容牢牢地铭刻在心中。四季轮转,当秋风沿着群山连绵起伏的轮廓为枫林披上斑斓的红衣时,田陆离带着江纪堂去山中采摘草药和果实。田陆离俯身,折秋兰系于腰间,再捧着三秀赠与身旁的江纪堂。他沿着山间小道徐行,回望一眼云雾缭绕中的秋山,忽曼声长吟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江纪堂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田陆离,却只见到田陆离古井无波的双眼。二十三年,顷襄王收东地兵十余万,复西取秦所拔江旁十五邑为郡,距秦。收到捷报时田陆离心中不禁大喜,他在斗室内徘徊许久,思绪万千。可顾虑到江纪堂的感受,他又将狂喜的神色压抑下来。江纪堂推开门时,只见到田陆离负手立于北向窗前的背影。田陆离也不回身,郑重而略带憧憬地说道:“我就知道,楚国八百年基业不会在一夕间毁灭殆尽。子南,我们一定可以看到和平真正到来的那天!”江纪堂却并不如田陆离那样喜悦,他自幼生长在秦地,对秦国军士的勇猛和举国上下的同仇敌忾深有体会。但眼见田陆离难得如此欣喜,又一想少年时的玩伴多半在军功爵制的激励下南征北战再难回到故里,便只是上前与田陆离并肩而立,说道:“那是自然。”二十七年,复与秦平,入太子为质于秦。南国的春日暖风和煦,田陆离拉着江纪堂就着朝霞赏遍漫山繁花。他不时采摘芳草放入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渐渐有异香盈怀。溪水潺潺,沿岸新柳抚弄着碧波,田陆离援柳枝,在指间留恋不舍地摩挲许久,才把它折断握于手中。他与江纪堂溯游而下,渐渐到了江边开阔平坦的南浦。霞光将春水晕染成明艳的红色,他背对着大江捧着香囊作了个揖礼,将香囊递给江纪堂。“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子南,这香洁芳草配以你雕琢的美玉,也算是以琼爢为粻了吧。”江纪堂笑着收下香囊系于腰间。田陆离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持柳枝走上前来。江纪堂一惊,忽然想到了屈子的诗句——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子衡?”“多少年了,难得秦楚又停战。”田陆离低头,似是笑了笑,“子南,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当年你说要来楚国学艺,楚国师承汉阳诸姬,工艺为天下冠。可秦国亦一直在招揽各国贤士,你回到秦国与百工探讨,好过与我长居山间,无所裨益。这次不走,你可能就再也经受不住跋涉千里舟车劳顿之苦了。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落叶归根,本是人之常情,我所不能夺也。赠君新柳,聊述离别之愁。”江纪堂握着柳条,目光越过烟波浩渺的江水,他忽上前去握住田陆离的手,将柳枝放回田陆离手中,说道:“柳者,留也。南楚人杰地灵,于此地终老,甚好。”田陆离抬起头来,眼角还残留着点点泪痕。江纪堂温柔地拭去了他的泪水,将柳枝郑重地别在了田陆离的腰间。山涧潺潺清溪送走了数十载光阴,不知不觉中二人已垂垂老矣。即使到了晚年,田陆离依然仪容修整、风姿如玉。他常常摩挲着那块二人共同雕琢的玉璜,回忆着秦楚交好时那段幸福的光阴。百草凋零,风雪时至。江纪堂冒着大雪推门而入时,田陆离正躺在炉边席上,双手捧着玉璜置于胸口,见到他,田陆离忽然笑了,轻声说道:“子南,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太平的那天啦。我唯一庆幸的是,此生有你相伴,足矣。”大雪纷飞中一口柏木棺材匆匆下葬,江纪堂靠在坟前握住多年前用田陆离赠与他的秦嬴组配余料雕琢而成的那块玉璜,闭上眼轻轻呢喃道:“子衡,玉璜可祛除邪祟,有它庇佑,到了下面,你可一定不要受人欺负,不然,我会很心疼的。”江纪堂最终也没能看到太平的那天,他托人将那块玉璜送回了陈仓,埋入父母的坟边权当作衣冠冢。那日松柏青青,棺木下葬后浓密的绿荫遮蔽了泥土,徒留一地光影斑驳。第7章柒楚王负刍五年,秦将王翦、蒙武破楚国,虏楚王负刍,以其地置楚郡。秦二世三年,巨鹿之战楚军歼灭王离军,刘邦入关灭秦。西汉成帝年间中垒校尉刘向辑成楚辞十六卷,东汉顺帝年间侍中王逸作。有宋以来,楚辞之风大盛,敷文阁学士洪兴祖作,徽国公朱熹作,尔后注家辈出,蔚为大观。丁酉年十一月,东方既白——春秋战国文物大联展在湘博布展。展厅的末尾有一件出土于宝鸡的秦楚纹饰合体的玉璜,秦楚不同风格的虺龙纹在温润的玉璜上蔓延开来,千载之后仍隔着玉璜遥遥相望。第8章番外终南江纪堂在父母坟前一拜,收拾好行囊转背离开陈仓时,不过才是束发之年。jiejie早已远嫁,和家里音讯久不通,从今往后,纵使这天地如何广阔,他只能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风风雨雨。赴咸阳的前夜,他少年时的玩伴们与他摆酒饯行。席上他们险些喝得酩酊大醉,有人拿着杯盏敲击几案,说道:“纪堂啊,以后如果能再见,一定要和我们说说咸阳啊!我们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少年们披上了母亲刚缝制的皮甲,席边是散落一地的武器。不久后,他们亦要登上战场,为了那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军功爵制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江纪堂仰头饮尽一盏酒。他就着醉意击鼓,鼓声旷远,像是在描摹那渺茫而不可知的未来。黄昏的斜晖透过窗棂洒落到席上案前,江纪堂举起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