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南南来接傅轻。今天他们有一个杂志的拍摄工作。 驱车前往拍摄地点时,傅轻对南南说:“以后赵子坤递的本子一律都推了,剧组里有孟其帆的也都推了。” 在南南震惊的神色中,傅轻又补充道:“我昨天已经和戚哥说了,但他毕竟忙,你也帮我盯着。” “哦、哦。”南南忙不迭点头。赵子坤算是傅轻半个恩师,她不明白傅轻怎么会突然有这种要求,但他既然发了话,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 傅轻早上起得晚出门又急,风衣领口没翻好,有一块儿折进了里面,南南伸手把那里翻过来抚平,犹豫着开了口:“等会儿的衣服是闪亦那边负责的。” 闪亦,是白遇之的工作室,这个名字还是傅轻起的。 每次白遇之解释起“闪亦”这个名字,都会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意思就是希望普通人穿上也能够闪闪发光。” 他们之间还有一些没完成的合同,不可能因为恋爱关系的破裂而终止。到达拍摄现场后,白遇之已经安静等在那里了。 他见到傅轻,露出一个笑容,脸上表情很开心。 拍摄很快结束,今天这身衣服的扣子在背后,傅轻自己无法解开,只能让白遇之来帮忙。 他们在狭窄的更衣间胸贴着背。白遇之捏捏他的肩膀,问:“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不是很高兴?” 傅轻说:“有点累。”之后就闭了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白遇之倒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说:“关于孟其帆,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那个,那个,就是,傅轻老师在这儿吗?” 声音很耳熟,傅轻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谢明声。 他迅速脱了身上的衣服,换上常服,打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留下白遇之一个人咬唇懊恼,脸颊又挤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在,怎么了?” 谢明声见到他立刻笑了,他举举手里的盒饭,说:“我听说你在这儿,我在附近录音,就给你送盒饭。” 傅轻有点尴尬地说:“送盒饭……?” “是呀,”谢明声很开心地点头,“我录音时吃这家最多。” 白遇之也从更衣间走出来,略带嫌弃地说:“拍摄结束后惯例是要一起吃饭的,吃盒饭算怎么回事?”而且“盒饭”这种词,在剧组不是什么太好听的词。 谢明声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传统,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傅轻说:“是这样的,所以盒饭我就不吃了。”他拍拍谢明声的肩膀,安慰道:“下次有空一起吃饭吧,今天确实不行。” “哦——”谢明声拉长声音,脸上的不开心丝毫没遮掩,他又问,“那哥哥喜欢吃什么呢?下次我来选!” 傅轻对于谢明声动不动就冒出来的“哥哥”这种称呼非常适用,他笑了笑,用食指勾着谢明声手上的塑料袋,扒开看了看,说:“我不吃辣。” 谢明声是四川人,吃饭时重油重辣,叫的外卖自然也是这个口味。他显然没想到傅轻不能吃辣,顿时有些慌乱,说话也磕巴起来:“我、我不知道,我下次不点辣的了!” 傅轻倒也不是不能吃辣,只是为了保护嗓子基本不吃,看着谢明声慌慌张张的样子,他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 晚上的饭局不算热闹,但很烦,他们时尚圈最会看人下菜。大概是傅轻满脸写着不高兴,饭局还是很快散了。结束后白遇之主动提出送傅轻回家。 他们吃饭的这家店很有名,平日里会有不少记者在这里蹲点,傅轻不想在这里纠缠什么,点点头坐上了白遇之的车。 路上,白遇之想起之前没说完的话,想要继续那个话题。 “我听几个同行说,那个孟其帆人品不怎么样,当时合作时好一通为难他们,最后弄得很不愉快。” 傅轻原本撑着下巴看窗外,听到这话后偏过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虽然的拍摄很糟心,但除了那件事以外,孟其帆并没有表现出太难以相处的性格。 他暗自摇了摇头,这种话白遇之想编都编不出来,想必是真的,他又一次深感自己这些年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发现不了这个圈子里那些黑暗面。 当初只是为了拓宽戏路接的电影,后续却让人这么糟心。 沉默了一会儿后,傅轻问:“别说这个了,你呢?你那件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白遇之一愣,随后一脚踩了刹车——即便如此,还是越过了停止线。他一下没反应过来,明明注意到了红灯却还是开了过去。 黑色的宝马前轮已经越了线,在漆黑的夜晚不前不后地停在路中间,跟他的主人一样尴尬。 傅轻沉了脸色,凉凉地说:“看把你吓的。” “我没有……”白遇之微弱地解释着,“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坐直身体,搓了搓手掌,又重新扶好方向盘。“没怎么解决……他都死了这么多年,还能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这好像是白遇之第一次这么坦然地在傅轻面前提起郑谦这个人,真的说出口时,他发现并不想自己想象中那般难以开口,反而像是放下了心里一个沉重的担子一样轻松。 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些年的误会原原本本告诉傅轻。 这段日子里他把那些话在微信上说了无数遍,想来傅轻也根本没有看。 “其实……”他刚吐出两个字,傅轻的手机响了,与此同时,红灯变成了绿灯。 宝马缓缓起步。 傅轻接起电话后一直安静听着对面说话,片刻后扭头看了白遇之一眼,说道:“嗯,是他。” 白遇之瞬间猜到电话那边是谁,心里原先的那点温情和温暖顿时被扑灭。 像是香薰蜡烛被盖上了盖子,香味消失不见,只剩下呛人的烟味。 傅轻最后说了一句“行,那你别过来了”,然后收了线。 白遇之紧绷着下巴,心里一点一点冒着酸水,他努力不让自己说难听的话,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微微颤抖,表达着他内心的烦闷和嫉妒。 之后的这一段路,两人再没有说话。 到了傅轻居住的小区门口时,傅轻示意他停车,别再继续开进地下车库。在这样的夜晚,和纠缠了很多年的前男友共处一室,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白遇之颇有些不甘心地停了车,从后座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傅轻。 金色的锦盒质感很好,在车内微弱的灯光下绒布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盒子傅轻很熟,伯爵的当家款对戒,他和白遇之一人一只。 说来也巧,那次也是因为拍摄时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件,白遇之很不开心,第二天二话没说立刻去买了戒指,当天晚上缠着傅轻要收下。几个月后那场戏拍摄结束,白遇之又给他补了一枚钻戒。 傅轻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女人,要钻戒做什么。” “那我不管,”白遇之把戒指塞进他口袋,“收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 傅轻是演员,再怎么低调也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他无法佩戴这样的首饰,只能把它收进抽屉。 白遇之没有打开盒子,只是直接塞进傅轻口袋,一如当初送他戒指时那样。 “之前有一次我出国工作,你过去陪我待了几天,回国时说让我帮你收着戒指,结果就一直放在我这儿。”白遇之没有把手抽回来,手掌和指尖隔着傅轻的裤子轻轻摩挲着,“我也就没想起来。这两天收拾东西正好看到了,就想着给你。” 他低声说:“送你的东西,那就是你的。” 傅轻侧过头去,看着窗外重重叹了口气。 他们在车上坐了大约十分钟,在傅轻下车前,白遇之问他:“你是和戚别在一起了吗?” “还没有。” 白遇之挤挤嘴角,露出一个违心的笑,即使这样,他的脸颊还是挤出一个酒窝。 ……“还没有”的意思,是以后会么? 他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没有问出口。 傅轻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听到白遇之在他身后说:“轻轻,我,我不会放弃的……” 傅轻脚步顿了顿,扶着车门的手紧了又紧,有那么一瞬间白遇之能感觉到他的动摇和犹豫,可最终傅轻还是什么都没说,推开车门走了。 回到家后,傅轻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孟其帆给的那张船票开船在即,他拒绝了戚别想要一起前往的要求。 戚别管着公司,不可能放下工作陪他到处瞎跑。除此之外,傅轻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可以避开其他人,让自己好好思考和白遇之的关系、和戚别的关系。 几天后,戚别亲自开车送傅轻上船。下车时傅轻顺手取了戚别的眼镜,这副眼镜他只有在工作时才会戴上,是没有度数的平光镜。 傅轻把眼镜架在自己鼻梁上,对着镜子照了照。 “……真是好一个斯文败类,”傅轻无奈地把眼镜取下挂在衣领,“怎么会这样呢?” 戚别在一边忍笑:“感觉你可以立刻去扮演一个表面正常,内心是个变态的连环杀人狂魔。” 傅轻瞪了他一眼,敲敲身下的皮质座椅,警告地说:“戚哥,闭嘴了。” 他不满地抱怨说:“我只是想用眼镜遮一下黑眼圈而已……” 那副眼镜还是被傅轻借走了。临走前戚别握着他的肩膀,短短地接了一个吻,只伸出舌头舔湿了傅轻有点起皮的上唇。 “轻轻,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