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提着行李箱登上那艘船之前,傅轻很难想象这趟“旅行”会带给他什么。 在他前二十六年人生中所经历的挫折,无外乎父母离婚,多年感情分手,以及有拿奖的实力却没有拿奖的运气。 这次的“旅行”也许算不上挫折,但绝对是他人生中极为昏暗的一笔。 第一天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傅轻敏锐地觉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很有那么些奇怪。很难讲那是种什么眼神,仿佛自己是猎场中等到被捕猎的猎物,每个人的眼神都是贪婪的。 这艘船上聚集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傅轻礼节性地和他们打了招呼,随便闲聊几句,便躲回自己的房间。 航行时不便靠岸,这艘游轮只在固定的几个地方会停下,安排游客上岸参观购物。那一晚,他们闹了很久,傅轻在半梦半醒中仍然能听到外面开香槟的声音。 然而到了第二天…… 傅轻一早迷迷糊糊出去拿早餐,在餐厅门口看到一对赤身裸体交缠着的男女。 傅轻瞪大了双眼,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拍摄。他急忙躲开,担心误入镜头。可很快,他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因为那对男女是来真的,他甚至能听到男人yinjing插入的撞击声和水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紧紧交合的部位。 疯了吧……傅轻马上又想到了另一种原因,他怀疑这两人磕药上了头。 然而也不是。那个女人发出的呻吟声完全不似享受,男人也急躁地说:“让赵岩cao可以,我cao就不行?” 这满带着恶意和侮辱的话语让傅轻皱了皱眉。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他。 傅轻回头看了一眼,嫌恶地扭了过去。 来人是赵子坤。他最近可能过得不太好,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整个人看上去邋邋遢遢。 他看到傅轻厌恶的神色,低头犹豫几秒,还是伸手抓住了傅轻的手臂,对他说:“你找机会下船,这地方、这地方……” 他知道傅轻不会轻易相信他,纠结了一会儿又说:“拍摄那件事,是孟其帆非要这么做的,我没办法。” “对不住,小傅。” 这倒是出乎傅轻意料。他挑了挑眉,问:“你是导演,你怎么会没办法?” “孟其帆他爸是……”他们来到了一个角落,四周很安静,但赵子坤还是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近傅轻,小声说了一个名字,“他是带资进组的,我需要钱,只能听他的。这次也是,他上次没得手,这次肯定还要对你下手的。” 赵子坤拍拍傅轻的小臂,言辞恳切:“我对不住你,但是这里真的别久待,你根本想象不到这里有多肮脏……” 如果说听到赵子坤这番言语的时候傅轻还在疑惑,那么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则让他意识到,也许赵子坤嘴中说的才是真相。 他一路走来,不知看到了多少幅打野战的场景。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了现在,傅轻竟然开始有些麻木。他左转右转,想立刻回到自己房间,却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极漂亮的小男孩。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按着他cao弄的那人傅轻认识,叫赵岩,是S市很有名的一位纨绔。男孩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地说胡话,全身都被cao红了。 大概是他停留的时间太久,赵岩注意到了,抬起头对傅轻说:“大明星也想加入?” 傅轻倒吸一口冷气,迅速转身离开。 他快步走回自己房间,掏出手机要给戚别打电话。 海上信号不好,信号格一直只有一格,他拨了好多遍,始终提示呼叫失败。傅轻烦躁地将手机丢在一旁。 这时,白遇之的电话打进来了。 傅轻接起后,手机信号仍然很弱,他听不太清白遇之在对面说什么。他来回换了好几个地方,仍然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 坚持了近一分钟后,电话还是自动断了。 傅轻人生中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迷茫。 现在,他已经大概知道这艘游轮真正的意义就是提供一个看似合理的场所,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富二代们行这些苟且之事。 他倒不是担心别人会对他怎么样,只是他和那些人不同,他是每天生活在聚光灯下的,这种事情一旦被谁泄露出去,带给他的打击绝对是最致命的。 傅轻茫然地坐在自己的房间,无端又想到了刚刚那个男孩。自己是被骗上来的,那个人呢?这里究竟还有多少人并非出于自愿,却又出现在这里。 房门被敲响了。 傅轻坐在床上,死死盯着房门,恨不得透过那层木头看到来者是谁。 敲门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重,到最后几乎是用手掌大力拍打。 傅轻站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来人又是赵子坤。 他见傅轻好好站在那儿,松了一口气。他左右看看,确认周围没别人之后,才小声说:“我刚才听说赵岩在跟你搭话,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傅轻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只剩疲惫,他盯着眼前的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其帆家里有点钱,找人给他写了个剧本,想要让他彻底红一把。赵子坤那段时间缺钱,刚好看到这个本子,顺势接了下来。 在选择演员时,孟其帆状似不经意地说,感觉这个角色可以让傅轻来试试,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来客串这么一个几分钟戏份的小角色。 赵子坤听了也觉得可以,于是真的打电话征求傅轻的意见。 他只是不知道,原来孟其帆早就盯上傅轻了。 提出改剧本和打真军的要求后,赵子坤极为震惊和愤怒,然而孟其帆威胁他说,如果不同意,就立刻撤了对这部戏的投资。 剧组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他根本承担不了停机的损失,哪怕只停一天,造成的损失他也无法承受。 赵子坤年纪不小了,过了今年就要50岁了,此刻他垂着头站在傅轻面前,身体佝偻着,衰老得仿佛一个老人。 “小傅,你知道,当时你学校不肯放学生出来演戏,我就一直等,等了快四年终于等到你毕业。我拍了这么多年电影,你是我最欣赏的……”赵子坤抹了一把脸,言辞恳切,“我也不想害你,但我真的没办法……” 傅轻抱臂靠在墙边,静静听着导演这一番陈述。 “后来出了那个新闻,我当时一看就知道绝对又是孟其帆搞的鬼……我真后悔拍这个戏。”赵子坤至今仍没结婚,也没有孩子,他是真的把自己的电影当成孩子在看待的,“可我也真的没办法……” 傅轻的手机又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看,来电人是戚别。 赵子坤又匆匆说了句:“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也不奢望你还能信我,但是你真的快想办法离开这儿,快让戚总想办法!” 电话接通后,傅轻听到戚别说了几个字,就又因为信号弱断掉了。傅轻无法,揣着手机到处寻找有信号的地方。 最终,在通往甲板的楼梯口,手机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拨通戚别的电话,对面几乎瞬间就接起。 “轻轻!”戚别很少这样焦急,几乎扯着嗓子在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傅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学长,刚刚信号一直很差,现在可以了。” “好,那好,”戚别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已经找人拦那艘船了,你别怕,等它靠了岸我就来接你。” 傅轻艰难地“嗯”了一声,低声说:“我该听你的,不该来的。” “别说这些,”戚别声音也柔和下来,他向听筒靠得更近,近到偶尔会有喷麦的声音,“没事的,轻轻,别担心,我有办法的。” 戚别重复着说:“没事的。” 如同上一次在昏暗仓库中一样,戚别既没有问“你现在怎么样”,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遇到问题时,他总是先说“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和“没事的”。 后来戚别又嘱咐了几句。他叮嘱傅轻别到处乱走,还跟他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告诉他,也许这几个人也会参与那些yin乱的性事,但他们不会为难傅轻,实在遇到困难,可以考虑找他们帮忙。 挂断电话后,傅轻靠在楼梯扶手上发呆。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以后的演员生涯还能不能继续,这里的人出去之后会怎样说他,他什么都没有参与,会不会也被传成那些施暴的人其中之一,又或许,会被认为是被yin辱胁迫的人,就像那个男孩一样…… 他沮丧地发现,如果没有戚别,这种事情他根本无法处理。 如果没有戚别…… 这时,他又看到了上午那个男孩。他光裸着身体被另一个人半拖半抱上了甲板。 那人傅轻认识,叫邱岭。说来也巧,当初那部被白遇之发信息拒绝的偶像剧男二,投资方中就有邱岭的姑姑。 说是姑姑投资,其实是为了帮邱岭父亲洗钱。邱父是一个知名国企的领导,手里不干不净捞了不少钱。 傅轻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走上了楼梯,推开了通往甲板的门,但是,当他看到那个男孩像具破败的玩偶一般被邱岭丢在地上的时候,他觉得,他也许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走上前,拍拍邱岭的肩膀。 “邱总,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