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依海路过走廊的时候，听见了一声重击，随後有什麽东西掉了，哗啦哗啦地散了一地。本能使他转过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皱了皱眉，他可以迈开脚步的离开的，夏依海也确实这麽做了，但他没有走开，只是退後了一步，把身影隐到墙壁後。 从他的角度看去，万旭高大的背影站立在画面的中央，在他的脚边，一个带着厚厚眼镜的男生瑟缩在墙角，他的书本和文具全都掉在了地上，大多数都散落在他自己附近，唯独一支笔滚到了万旭的鞋边。 夏依海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麽心态才会站在这里，或许，他给予了一点点的信任，想看看万旭是否真的说到做到，而不是在他的面前做做样子。 那个瘦弱的同学颤抖着手，好不容易从地上摸索找回了眼镜，他又眨了眨眼，摸摸完好无缺的镜片，松了一口气。然後他从短暂的心安中挣脱出来，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书都捡了起来。夏依海看着那个男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到了万旭的鞋边。 由於万旭背对着夏依海，他现在是什麽表情，夏依海根本不得而知。但夏依海清楚地看到了一动不动的万旭，既不看那个男生一眼，也不退开让对方收拾东西。夏依海的心渐渐沈了下来，他转过头，暗暗觉得自己又犯蠢了。 突然，那个男生开口了，但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他在求饶。“万...万旭同学，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没看见你，我...我道歉，对不起，你你你别打我！”那个男生惊恐地喊着，他甚至不敢擡头看万旭，只是一个劲儿地说。 尽管在喊，可以因为恐惧，他的声音还是不大，像断断续续泄气的皮球。这条走廊也不是经常有学生经过的地方，他大概觉得自己这次大祸临头了。 夏依海闭上眼叹了口气，正打算上前阻止，却看到万旭蹲下，举起了手。夏依海没有感觉很诧异，他早就知道万旭是什麽样的，暴躁，不讲理，鲁莽，霸道。他肯道歉，是因为喜欢自己，但是对这个男生，万旭又怎麽会客气？ 夏依海加快了步速，赶到万旭身後，伸出了手臂想去拉住万旭，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看着万旭举起手到那个男生面前.... “你的笔。” 夏依海停下了脚步，万旭的手掌展开，男生掉落的那只圆珠笔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上。万旭把笔塞到了那个男生手里，对方还没缓过神就被万旭扯着衣领子拉了起来。万旭不悦地弯了弯嘴角，说道：“下次走路小心点。” 男生一边道谢一边点头，然後飞快地逃了，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转角。 夏依海楞在了原地，他看清了万旭不算礼貌的动作和极力忍耐的语气，他知道如果是以前的万旭，男生现在一定陷入了大麻烦，可是在他面前这个转过身，高大结实的男生，万旭... 他改变了。 万旭终於看到了身後的夏依海。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虚，他不知道夏依海看到了多少，看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夏依海对自己稍微改观，还是更讨厌自己。 或许，他会觉得自己不够友善？或许，他会觉得这一件小事不足以证明什麽？ 两人相视无言，各自的脚步都像被黏在了地上一样，不往後退，也不向前靠。沈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犹如某种魔咒，不同於以往的是，万旭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而夏依海心里有了一丝的动摇。 最终，夏依海的一句 “回教室吧”，打破了沈默，他们一前一後回到了教室。下午天气闷热，但还不至於开空调的温度，教室里开了窗，一阵阵暖和的风吹进来，夏依海沐浴在和阳光扭成结的风里，万旭的心被风吹得淩乱无比。 依旧是只剩两人的教室，万旭装模作样地在桌子旁徘徊，一会儿看看抽屉，一会儿拉开背包，夏依海淡淡地擡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但这次他没有无视万旭，他轻轻地说了句：“别走来走去了，我看得眼花。” 万旭的眼里闪过一丝带着诧异的喜悦，他把背包放在桌子上，站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乖巧地回应了：“啊...好，好。” 夏依海把背包甩上肩膀，正面迎接万旭的目光，那双眸子里有着一如既往的委屈和紧张，就像做错的事的小狗狗，垂着耳朵呜咽。 一抹极淡的微笑在夏依海的嘴角荡漾开来，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蔷薇色的嘴唇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度，他说：“如果你今天有空的话，我可以给你补课。” 万旭眨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啊？” 夏依海扫了他一眼，径直往教室的门口走去，边说边走：“补课，来不来？” 这次，万旭听清楚了，他提起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夏依海：“有空，有空的。”听他的语气，仿佛夏依海问的不是补课，而是要不要去约会。 两人最後去了万旭的家，夏依海原本打算带万旭去自己家的，但万旭说不想打扰，何况他家比较近，夏依海也就跟他去了。 看完万旭的作业和以前的卷子後，夏依海觉得万旭的问题也不大，只是基础没打好，语感比较差，不是属於那种不开窍的类型，从四点一直补到八点，直到万旭家的阿姨敲门提醒他们晚饭时间到了，两人才发现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阿姨，谢谢您。但不用了，我回家吃就好。” 夏依海起身告辞，却被万旭拦住。阿姨下楼了，万旭既不喊住她，也不让夏依海走，夏依海动了动手腕，示意万旭松手。 万旭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如果他身後长着尾巴的话，此时肯定失望地下垂着，左右摇晃着。夏依海无奈地说：“万旭，我妈在等我吃饭。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 万旭替夏依海拿起背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依海，你...”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用什麽词，他看着夏依海的脸，对方从未那麽耐心地等自己讲话，万旭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依海，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没有开玩笑。”万旭慢慢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贪心。夏依海好不容易才走进了这个房间，现在因为自己这句话，很可能随时走出去，并且再也不回来。 可是...万旭真的很喜欢夏依海。 上次在那种情况下表白，却被当成了恶作剧一般的玩笑，比起身体上的折磨，这更让万旭心痛。这次无论结果如何，起码，想让夏依海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万旭静静地等着夏依海的离去，又或者冷笑和嘲讽，可夏依海却没有给予以上的任何一种回应。万旭带着希冀擡起头，夏依海看着他，深深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夏依海了解万旭，万旭同样了解夏依海。他一直看着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这句话，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万旭知道，它的意义远大於此。 那天，夏依海走出了房间，却也走进了万旭心底的最深处。万旭留在了他的房间里，也留在了夏依海嘴角的微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