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就在荀靖之以为奉玄这个名字已经变成飞灰时,妙娘抓住了最后一点飞灰,妙娘的眼里涌上了泪水,她对荀靖之说:“郡王,我听说您曾经入道,似乎会弹琵琶,又一直在找第五岐,所以我很想见您,我觉得您就是我当年见过的公子。当昨夜我终于看到您时,我就知道,我没有找错人,我终于找到您了!” 妙娘说:“郡王,请您记得,您不是对镜的孤鸾。如果您已心灰意冷,请您相信,还是有人深爱着您、深深敬重您的人品,一定有人替您记得您的过去和您的朋友。郡王,如果我能脱籍,我将嫁作人妇,可我对您的敬重和深爱不会因此而改变,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可是请您记得,有人深爱着曾经叫做奉玄的您。” 荀靖之与妙娘对视,他点了一下头向妙娘致谢,与妙娘相对一笑,在微笑时,他看到了妙娘脸上的眼泪,他感到自己眼中似乎也涌上了泪水。 他落泪了吗?可能落了吧。 这是为何而落下的泪水,为真情还是为苦痛……这泪水是因为善意、是因为感动、是因为酸楚、是因为苦涩,还是因为感知到了命运的无常而落下。 第二夜天色将亮时,荀靖之与妙娘合奏了一曲《远雾》。 第128章 雅集1 老师何不也放过朕的家事? 当今的陛下不太像自己的父亲,他没有建功马上的雄心,他也不太像自己的哥哥,没有雷霆般的手段——崇煦是一个温和的好人。 崇煦的气质里似乎天然缺少血腥的杀性,他的骨子里有的是清风明月,流的血也绝不是冰水般的冷血,而是亲和温热的有情之血。他实实在在的温和仁慈为许朝赢得了门阀士族的鼎力支持,也使他登上了皇位。在江表门阀士族的帮助下,许朝在南方重新建朝。 崇煦成了“陛下”。陛下尊重自己的老师,陛下的老师卢鸿烈出自庐江卢家,在陛下登基后,位列三公,享有录事大权,多有决策,因此被尊称为录公。明夷二年,录公卢鸿烈上奏说社稷有难,然而以科举取士得到的人才太少,于事无补,因此宜暂停科举,恢复推举、征召旧制,大量征召有能之士。陛下懂得什么是忍让,同意了自己的老师的奏文,以退步换得了门阀士族更尽心的支持。 自明夷二年暂停科举取士制后,朝廷至今仍未恢复科举制。在乾佑九年的北方浩劫中,旧贵惨遭外族屠戮,武家儿郎大多战死,与许朝一同在北地生长起来的旧贵和武家元气大伤,而选拔的寒士的科举又被暂停——如今朝廷之中,有半数朝臣出自江表门阀世家。 许朝的命运里隐隐透出了被许朝终结的南朝王朝的影子。 陛下的亲meimei、也是他唯一的meimei——原来的寿昌公主、如今的延光长公主荀崇幻——不太喜欢江表门阀,也不想忍让江表门阀,她说自己是个北人,过不惯在南的生活。长公主不想见门阀子弟,也不必见他们,她带兵驻守在北扬州,为许朝守卫边境,很少回建业,因此也很少和他们打交道。 长公主手里有兵,江表门阀忌惮她。录公卢鸿烈提醒陛下防备自己的meimei,陛下听完,第一次对自己的老师动了怒。陛下脾气很好,唯有一样,听不得别人说他荀家人不好。 陛下觉得自己愧对家人,尤其愧对meimei。崇幻被废为庶人后,流放南方,被士兵押着穿过瘴气肆虐之地、遇到背叛许朝的暴民……崇幻带着她的孩子,一路吃尽了苦头,而他没能帮上分毫。他那时依旧住在长安的宅邸里,吃白玉粳米、穿绮罗华服,他太懦弱了,那时他只敢当一只被饲养在笼子里的鸟,为了活命,连出声都不敢。他不敢反抗自己的兄长,所以他委屈了自己的meimei。 如果崇幻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崇幻回来了,陛下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垂怜,上天给了他的弥补错误的机会,而他要抓住这个机会,补偿自己的meimei。现在他是皇帝,他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权力,如果他的meimei想要什么,他要尽力满足。 陛下相信,如果当年被废的是他,而被囚禁在长安的是崇幻,崇幻一定会派兵护送他南下,一定会痛斥哥哥——不论这哥哥的脾气有多刚强.暴烈。小时候,陛下被长兄欺负了,只敢躲在母后怀里哭,崇幻虽然比陛下还小,胆子却比陛下大得多,为了为陛下讨回公道,一把扔了怀里常太后那条总是凶巴巴的小狗,让狗去咬长兄。 庄宗说崇幻是他最有脾气的孩子,庄宗说得没错,崇幻敢爱敢恨,她敢不顾天下人的眼光休掉自己的丈夫、她敢剃光自己的头发、她敢不要丈夫就生下子女,她甚至敢带兵跑到长安反抗自己的哥哥。崇幻和长兄哀太子不对脾气,这或许因为他们两个太像了,他们两个的个性都太强硬了,谁都不愿意让步。 陛下羡慕崇幻的强硬。有时他也痛恨自己的软弱,在这种对自己的厌恶和痛恨中,他为自己设下了一道底线,他可以退让,这退让到家人就要止步,一旦涉及到他的家人,他再也不会后退一步。他的孩子在南下后先后夭折,他发誓要护住自己剩下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meimei、他的外甥和外甥女、他的侄子…… 年前,录公卢鸿烈说长公主在江北屯兵,陛下噎了卢鸿烈一句:“吾妹不屯兵,何人守边地?”边地……如今许朝东边的边地不在卢州了,许朝退到了淮河之南。建业位于长江南岸的南扬州,长公主带兵守在从淮河南岸到长江北岸之间的北扬州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