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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韶南见她笑得意味深长,有些不明所以,望向伯母的目光中带着询问。 苏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别等你爹他们了,快些趁热吃。” 等韶南拿过几把调羹,仔细一一擦拭,她又忍不住轻声自得:“就凭咱这模样,哪怕脑袋空空的,什么都不会,也定能找个好婆家。” 旁边大儿媳妇闻言“扑哧”乐出声来:“瞧您说的,韶南会的可多了,读书识字,能写能画,还会弹琴!” 苏氏顿时苦了脸:“可别提弹琴的事儿了。” 说起韶南学琴,就一定要提到七年前燕家的一位怪客。 燕如海的授业恩师是一位老举人,在整个靖西都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七年前不幸病逝,闻讯上门吊唁的学生故旧络绎不绝。 恩师没有妻小,丧事是燕如海等人帮忙办的。远道赶来的客人若是不忙着走,想要住下来,自然也是他们几个弟子负责招待。 燕如海接待的这一位据说是恩师的同门,他要管对方叫一声师叔。 这位方师叔言行举止荒诞不羁,前来吊唁亡者虽未做出鼓盆而歌的举动,却也说了很多蔑视先贤目无礼法的言辞,叫一众晚辈为之侧目。 燕如海原想着方师叔同他说不了两句话就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嫌弃相,不过是在家中住一晚,混两顿饭吃便会扬长而去,哪知道对方见到刚九岁的小韶南,非要帮她启蒙,就此赖在了燕家不走,一住就是四年。 一个女娃哪用请先生上门来教,再说燕如海那时候已经乡试高中,青出于蓝,闲暇时教教女儿读书识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也就是他们一家人淳朴厚道,才由着方老先生打了四年的秋风。 这四年韶南到是把字认全了,跟着方老先生读了不少书,还有一样,就是学了古琴。 琴棋书画,自古以来都是读书人的雅好,燕如海自己不会弹琴,也没闲钱给女儿买古琴,一张好琴可是很贵的。 方老先生走之前将他自己的琴留给了韶南,叫她一个人勤加练习。 燕家人本来还颇为感念,直到他们听到韶南用那张琴练习吟猱的指法。 那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别提多难听了。用苏氏的话来形容:“快饶了大家吧,杀鸡都没这么瘆得慌。” 韶南再练琴就有意避着人了,这也成为燕家的一个笑料。 韶南听着自家人取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嘀咕了一句:“你们别这样,我弹琴其实还蛮好听的。” 一旁长媳拿过桌上的粗瓷碗,伺候着苏氏挑佐粥的咸菜。 这家粥铺还有一个好处,咸菜免费。 据说是因为东华寺后山有一大片菜地,特别适合长这种咸菜疙瘩。 腌咸菜的粗盐都是信众们贡奉的。 苏氏贪小便宜的心态发作,不管吃不吃得完,往碗里多挑了几筷子,尝了尝,皱眉道:“今天的咸菜腌得不好,吃着有点苦。” 韶南将喝粥的勺子递到苏氏手中,低声道:“伯母,我想跟随父亲去安兴。” 苏氏闻言险些失手摔碎了勺子:“你要去安兴?不成!” 她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大,连连摇头的工夫,引得邻桌一位女客循声望了过来。 这女子面容秀丽,身量单薄,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一身素服,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喝粥,看打扮犹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 苏氏只道惊扰了人家,歉意地冲她点点头,回侧了脸,皱眉劝道:“邺州那么远,你爹跟前的确需得有人用心服侍,伯母会想法子,你就别担心他了,在家享享清闲,伯母也好帮你准备一下嫁妆,等嫁了人,从早到晚有的是事情做。” 韶南知道伯母这是舍不得自己,但同样的,她也不放心父亲。 父亲从昨天傍晚回家心中就藏着事情不肯言明,他那些同年里直接外放八品县丞的好几个,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安兴县令怕是内藏玄机。 韶南心中胡乱琢磨着,这工夫燕家的男人们忙完了,过来围桌而坐,她也就没有再提这事,闷头喝粥,心里打起旁的主意来。 喝过粥就算休息好了,外面也传来消息:东华寺开了庙门,信众们可以前去进香了。 燕家诸人起身要走,邻桌那女子见状一改之前的磨蹭劲儿,匆匆两口喝光碗里的剩粥,起身跟了过来,同苏氏搭话:“太太,您一家这是要去东华寺么?” 苏氏回以和气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女子又道:“小女也是来上香的,孤身一人,实在是,不知能否与您一道……” 这姑娘穿得素净,一看就是附近小户人家出身。不知怎么会一个人来庙里上香。 苏氏向来与人为善,谨慎地打量她两眼,含笑道:“出门在外不方便,闺女若是不嫌弃,就同我们结个伴,等到了庙里,咱再各忙各的。” 那女子连声道谢。 苏氏把家里人简单同她介绍了一下,那女子道:“小女子姓林,闺名唤作贞贞,家人都叫我贞娘。方才我听太太提到安兴,就觉得十分亲切。我家正是安兴那边的。” 咦?此言一出,不但苏氏来了精神,就连走在前面的燕家诸男也齐齐有片刻停滞,忍不住往林贞贞看去。 包括韶南在内,人人都想从她口中打听到安兴的情况,无奈林贞贞似是并不善与人交流,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直到众人到了东华寺,才弄清楚了这姑娘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