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池林不以为意，人往后仰背靠着真皮沙发，将脚抬起随意搁在摆放于前边的茶几上，懒散嗤了一声：“那个小哑巴肯出来见人了？真是难得。” 李岚给自己猛灌了两杯水喝下，压住心底的恐慌，补充道：“不仅肯见人了，还伶牙俐齿。她今天当着喻夫人，还有商场那么多围观路人的面说的那些话，真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 回忆起商场里发生的事情，李岚将池染染的表现与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出来。一回想起池染染的异样，李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越想越害怕，哆嗦着迟疑开口：“她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转变？毕竟，她之前对我们挺亲近的。而且，喻家……” “住口！”池林噌的坐直身子，将手指上夹着的烟头使劲摁在烟灰缸里，同时止住了李岚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恶狠狠地发火道：“你发什么疯！那件事情与我们无关，我都说了多少遍，你还是记不住？人在局子里蹲着呢，你就那么想进去陪着？好啊，你活够了，别拖着老子一起！” 莫名挨了一顿骂的李岚很委屈。她也没说什么呀，不然怎么解释池染染的改变，心理疾病是那么好治愈的吗？ 听不懂爸妈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就发了火，池颖只能在两人中间周旋，让不要吵架。 待双方都冷静下来，池林又从烟盒摸出一支烟，啪嗒用打火机点燃，叼在嘴上吞云吐雾。烟雾缭绕间开口道：“她要真知道什么，还能表现的那么平静？不要自己吓自己。喻家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查到我动用了点她爸妈留的遗产。她爸是我哥，我是她的小叔叔，那钱我用了就用了，难不成她还能找我要回来？” “还有，小颖你在学校要跟池染染搞好关系。她现在背靠着喻家，你多跟她接触没坏处。要是能挤进那个圈子，再钓个金龟婿就更好了。这样，你的下半辈子有了着落，还能顺带着帮衬你哥一把。你哥也不容易。” 池林眯着眼睛吐出口烟，心里已经在罗列着京市有哪些有权有势的人家。 池染染的爷爷奶奶共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早夭，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池染染的爸爸排行老二，池林是家里的老幺。 池家并不富裕，都是农村里走出来的。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根本读不起书。池染染的爸爸就白天拼命干活赚工分，晚上在油灯下借着微弱的光自学跟别人借来的教材书。条件再艰苦，都从来没间断过。 但池林就好吃懒做，凡事仗着自己是老幺，理直气壮推给二哥做。两个老人都觉得是应该的。大哥不在了，二哥就得承担起做哥哥的职责。有事情首当其冲，有好吃的、好玩的，得多让着弟弟些。 对于父母的偏心，池染染的爸爸也没有过分毫怨言。 高考制度恢复后，池染染的爸爸十分幸运的考上了大学，成为了走出村子的第一批大学生。后来邂逅了背景相似的池染染母亲，两人坠入爱河，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后二人生活很和谐，事业也有了起色，开了家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还有了爱情的结晶。 家里的老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上门的。 第6章 遭遇 池林游手好闲惯了，混到二十出头都还没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也没有钱娶媳妇。两位老人很着急呀，就想到了在城里定居的老二。 反正老二自己开了个公司，给他弟弟安排个工作不是一句话的事？再者说，老二都成家了，弟弟再单着也不合适。让老二家出点钱，先帮老三把媳妇娶上再说。 两位老人打着这样的算盘，将池林一块儿带着，堂而皇之登门。 池染染的mama虽出身农村，但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日子过的比池爸好上太多。公公婆婆与小叔子登门，当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好吃好喝招待着，还落下了许多的不是。 池爸看妻子被嫌弃、被刁难，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怎么折腾自己都可以，但是不能作践他的妻子跟女儿。一岁的女儿那么可爱，牙牙学语的样子谁见着不欢喜。 可他的父母在见面的第一句话，给他们孙女送上的却是失望的眼神与“赔钱货”三个字。 池爸的心都寒了。他自问还算孝顺，钱每月都打到父母卡里，每次休假回家大兜小兜滋补品、新奇玩意儿从来没断过。让给弟弟安排工作照办了，就连弟弟娶妻的彩礼钱都是他家出的。池爸真的想不明白，自己还有哪里对不起他们？ 痛定思痛过后，池爸跟父母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有一家人要养，大家住在一起实在不方便，日常开销也很大，他负担不起。也表示了会给父母在城里买套房子，弟弟如果想，可以搬进去一起住。 二老对着池爸破口大骂，说他不孝，有了媳妇就不要父母了。池爸充耳不闻，将父母与弟弟留在家里的所有东西收拾好，送到了新买的房子里。日后除了逢年过节，再没走动过。 久而久之，关系渐渐淡了。而享受着池爸提供的美好生活的二老与池林，心中的怨念却是愈加深了。 池林的媳妇李岚很争气，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这个金孙很得二老的欢心，什么好的都是留给孙子的。虽然李岚第二胎生的是女儿，但前边已经有了个孙子，二老也就没那么嫌弃了。 池颖是家里小辈中年龄最小的，本该最受宠，但她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她的东西只要哥哥想要，就必须拱手相让，否则便会迎来打骂。除了李岚比较疼她以外，爸爸与爷爷奶奶都是偏爱哥哥的。池颖知道这个事实后，表面上装的比谁都乖，背后却握紧了拳头，满心的不甘。 此时听到池林让她以后帮衬着哥哥，池颖顺从地点点头，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嫁个有钱人那是她的目标，但帮助她哥哥池瑞？呵，不使绊子就很对得起他了。 她哥池瑞，从小享尽家人宠爱长大，从来不知天高地厚。上学期间除了打架斗殴，什么都没学会。高考考了个两百多分，连三本的尾巴都没摸到。家里出钱让他去读大专，结果前段时间还把同校女生的肚子搞大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家女生的家长都找上了门。 之前爱的死去活来，现在又死活不愿意娶进门。最后谈不拢，家里只得拿钱私了。 那种只知道泡妞的废物，怎么配当她池颖的哥哥？ —————— 方茹回到家，钻进房间就开始生气，将周末在家休息的喻锦年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池家的人真不是东西。老的没个长辈样，年轻的也是满心算计。 之前那池颖还打着探望meimei的幌子时常到喻家走动，还专挑喻裴在家的时间。说和meimei一起做作业，转眼就瞅准喻裴的房间去敲门。抱着作业本，面露女儿家的娇羞，声若蚊蝇般表示自己有题不会，能不能进去房间里边请教。 可惜的是，门当场被“砰”的关上。别说进去了，喻裴一通电话，让管家直接将一脸懵逼的池颖赶出喻家，以后也再不许放进来。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喻裴，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多的是人借着各种理由往他跟前凑，为的就是与喻家攀上关系。也有直接瞄准他枕边人这个位置的，或穿着暴露火辣、刻意引诱，或清纯可人、娇羞做作，都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最好是能生米煮成熟饭。 喻裴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像池颖这种段位的，扫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目的是什么。 池颖被赶出去的事情，方茹还是通过管家口里才知晓的。至于原因，老管家也隐晦的提了一嘴。 都说眼缘很重要，这话不假。方茹第一次见到池颖的时候，就有些不喜。长的倒是好看，但举手投足流露出的刻意感太重，整个人有些不真实。再听了老管家的汇报，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望meimei是假，想着钓个金龟婿，嫁入豪门才是真。方茹自此对池颖那一家人的印象跌入谷底。 今儿个再次在商场遇见那对母女，方茹逛街攒起的好兴致被破坏殆尽。更别提还从池染染口中得知了好些让人火冒三丈的往事，这气在心口郁结，散也散不掉。 这不，安抚好池染染，方茹就开始跟自己老公巴拉巴拉告状。越讲越气，越气越讲，一番话讲完咕咚咕咚喝完了整杯水。 “染染不说，我都不知道她以前过的那么艰难。”方茹眼中满满的都是对池染染的心疼与怜惜。 “我会去查查她父母留下的那笔遗产的去向。”听了方茹的陈述，喻锦年面上也有了丝愠色。 他们终究是外人，也不好对池家的事多加插手。当初将池染染带回家养着，也是可怜小姑娘丧失双亲，似乎也不得爷爷奶奶待见。至于小姑娘父母留下的遗产，喻家没有多留意。想着她的爷爷奶奶与叔叔婶婶作为监护人，定会好生代管那笔财产，待小姑娘成年后再取回也不迟。 现在看来，那笔遗产多半已经被动用了。有没有亏损，不得而知。 喻锦年甚至想的比方茹更长远。池家人那般作态，根本不配作为一个未成年人的监护人。若有必要，还是得将小姑娘的监护权争取过来。这样日后有什么动作，也更方便些。而那笔财产，他也会替小姑娘分毫不少的拿回来。 而被带回来的池染染，一改在商场那副欲泫若泣的模样，笑的在大床上直打滚。 她婶婶跟堂姐愠怒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让人吃瘪是件这么好玩的事？ 谨小慎微、一味忍让是根本没有用的，对于她们这种人而言，你越是容忍，她们就越是认为你好欺负，就会变着法儿的作践你。就跟学校里那些实施校园暴力的人一样。 池染染算是想明白了。人活一世，就得硬气些，怎么开心怎么来。 十分好心情的又度过了一天。周日清早，池染染翻爬起床，换上昨天在商场专门买的太极服。马尾高高扎起，用草莓发夹将刘海别着，神清气爽的下楼，准备去公园与孟爷爷他们会合。 刚下楼，看到喻裴上身纯白色带帽短袖，黑色休闲七分裤搭配着白色运动鞋，慵懒地倚靠在门边。似乎是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正垂着眸子刷手机。额前几缕碎发调皮的遮盖下来，乍一看垂到了眼睫毛。听到她下楼的声音，抬头往前看。 小姑娘个子小，骨架也小，一套太极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活像是偷了大人的衣服穿。喻裴忽的展颜盈盈一笑，冲她招手道：“走吧。” 这已经是商场卖的最小号的太极服了，但穿在池染染身上还是大了一圈，连袖子都长了一截。不得已，池染染只得将袖口卷起，露出一小截皓腕。 此时看到喻裴发笑，池染染颇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又不自觉搅上衣服下摆，扭扭捏捏问道：“很奇怪吗？” 笑得欢快的喻裴轻咳了两声，整了整脸色，正经回道：“不奇怪，嗯，怪可爱的。” “那，那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孟爷爷他们该等我了。”池染染更加不好意思了，两颊飞上一朵红云，径直走过喻裴身旁，闷头冲出了门。一出门两只爪子就捂住了guntang的脸，是害羞的。 任谁被这样帅气的哥哥说可爱不会害羞呢？ 特意等人，却被丢在后头的喻裴并不生气。他是发现了，小姑娘害羞得紧。被夸一夸便会脸红，被逗一逗更是会睁大圆溜溜的双眼望着你，手足无措。 真有趣。 难怪喻家的那些叔叔伯伯拼死拼活都想生个女儿养着。女孩儿确实很好啊，娇娇软软的，跟硬邦邦的皮小子一点都不同。 喻裴牵起唇角，将手插在裤兜，慢慢跟在小姑娘后边走着。 拍拍脸，待热气散去后，池染染到了昨天那块空地。孟老爷子一行四人果然已经在等着了。 只是，他们旁边还多出了个男孩子。高高瘦瘦的，左耳还戴了颗闪亮亮的钻石耳钉。 那人一看见池染染，眼眸顿时发光，嘴角弯曲的幅度迅速扩大。 池染染莫名有种被盯上的错觉。 第7章 服帖 “嘿，小矮子。”孟域流氓似的吹起了口哨，冲着池染染挤眉弄眼道：“听爷爷说你也是三中的，我怎么没在学校见过你呀？” 孟域没见过池染染，但池染染却是知晓孟域的。在三中除了新晋校草单言，就属孟域与她的同桌时逸最受女生欢迎。 单言阳光开朗，中考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进入三中，是名副其实的学霸。时逸沉默寡言，也不喜动弹。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盯着手机。只新生入学班里举行才艺表演那会儿，拉了一曲悠扬的小提琴曲。凭着俊逸的脸庞与音乐才艺加持，时逸顺利晋升到男神的行列。 至于孟域，实打实的小霸王。别看长的高高瘦瘦，手臂肌rou线条分明。进入三中就单挑高年级的刺头，成功坐稳三中校霸的位置。走到哪儿，都有小弟前簇后拥着。且一手篮球玩的极溜，现在任着校篮球队队长。 女生谈起孟域，总是忍不住脸红心跳。不同于单言的文质彬彬与时逸的沉郁，孟域身上有股撩人的匪气，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听人议论的多了，池染染当然对孟域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曾经上体育课的时候，她远远的观望过二班那群男生打篮球，自然也看到了球场上挥洒汗水、肆意奔跑的孟域。 当时池染染只觉得这是个长的好看又好动的男孩子，默默的在心中欣赏了下颜值。没想到孟域居然是孟爷爷的孙子，这世界还真是小。 而此刻听到孟域对自己的称呼，池染染有些不满地蹙眉，纠正道：“我有名字的，不叫小矮子！况且，我还会长高的！” 十五岁的池染染身高一米五六，在上了中学身高就跟抽了芽似的疯长的孟域面前还就是个小矮子。才高一，孟域就已经长到一米七了，再过两年怕不是得突破一米九的大关。池染染站到孟域的面前，差一点才到他的肩膀处。 看到小姑娘的包子脸被气得鼓了起来，现实上演气成河豚，孟域特别想发笑，瞬间起了逗弄的心思，吹了吹自己额前垂下的快要遮盖住眉毛的头发，故意唱反调道：“啧，长这么矮，不是小矮子是什么？以后就这么叫你了，小矮子。” 小姑娘圆溜溜的大眼都瞪圆了，孟域越发得意，冷不丁脑袋上就被人用弯曲的手指节狠狠敲了下。小霸王习惯性的回过头怒目而视，就瞧见喻裴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眼中藏着深意。 “喻，喻哥。”孟域霎时便怂了。那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气势消失殆尽，立马挺起胸脯，站得规规矩矩，神情严肃的仿若新入伍的新兵见到了自己的长官，浑身上下写满了敬畏。 孟域长到这么大，天不怕地不怕，他爸的鸡毛掸子都没能把他打听话，偏偏被喻裴治得服服帖帖的。孟家的人都好奇喻裴是怎么做到的，奈何孟域嘴巴严实，撬不出一句话。讲到这个话题，喻裴也只是笑笑，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那应该是喻裴读高中的时候，彼时的孟域还是个作天作地的皮小子，不知深浅的上蹿下跳。孟氏夫妇时常念叨着喻裴的名字，夸赞他厉害。又看到一旁抱着游戏机傻乐的自家儿子，恨不能临门飞起一脚。只得满含艳羡地感叹，他们怎么没那么好的基因，生出如此天才的后代。 这种差别待遇给孟域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六岁的孟域怒气冲冲就找到喻裴，说是要跟他决斗。 已经十四岁，是个小大人的喻裴当然不会跟个熊孩子计较。只是熊孩子十分的较真，还会学着社会二流子的样子到学校门口堵他。为了让熊孩子死心，也是出于考虑到六岁的孩子一个人外出的安全问题，喻裴无奈接下了这封双方实力相差甚远的挑战书。 孟域很高兴。他一定要让他父母知道，喻家这小子学习再好，也不过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 当孟域卯足劲儿冲向喻裴的时候，那个他眼中的书呆子身形一闪，从后边扭住了他的胳膊。只一招便制住了他，使他动弹不得。 无论是单挑还是打群架，孟域从没输过。这败在喻裴手下的结果，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肯定是因为自己年纪还小，所以才打不过！孟域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自那后的每年，孟域都会向喻裴发起挑战，但每次都以惨败告终。直到初中毕业，孟域终于不再折腾了。 因为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喻裴对他下手也愈加重。以前还顾及着他是个孩子留有情面，现在简直将他当成了个沙袋。他永远忘不了自己的手臂看似被轻轻一扭，实则差点脱臼的疼痛感。 学习学不过，他妈的打架还打不过。看着斯斯文文一人，这西装外套一脱，打起架来那股狠劲丝毫不逊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菠菜吃多了，力气还贼他妈大！他是真的服了气，心甘情愿认喻裴做大哥。虽然喻裴嗤了声，对此很是嫌弃。 自家爷爷说过池染染是喻家的人，这当着大哥的面欺负了他家的人，孟域怂的一批。万一当场被暴打，岂不是很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