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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里的女儿红,二十年前我爹亲手埋在杏花树下,专为了六meimei大婚时宴请宾客用的,前两日才刚刚起出来。反正也不需要了,我就偷了一些出来。据说这种酒喝多了也不上头。” 一听这话,顾长风的脸立刻黑了。 “逗你玩呢!”梁玄琛喷笑,接触到顾长风恶狠狠的目光,他知道最难过的头一个晚上算是挨过去了。 “既然不上头,再去取几坛来。”顾长风道。 “大白天的就开始喝?”梁玄琛哭笑不得。 “没有了吗?那我去别处寻酒。” “有!要多少有多少!喝死你算了。”说罢转头吩咐小厮再去拿酒来,他无奈地看着他,低声道,“我陪你喝。” 两个人在画舫上,听曲、喝酒、谈笑、吟诗,顾长风痛,梁玄琛快,且痛且快着。 画舫在秦淮河上仿佛一座漂流的孤城,前头有迎来送往的恩客,说的都是风月,后头顾长风和梁玄琛坐着静静地听,其实说话的内容听不真切,横竖都是别人的故事。 有时候深夜里传来旖旎暧昧的响动,听得人面红耳赤,然而顾长风只会想到燕王夫妇是不是也如此这般正在王府的洞房内行周公之礼。 他扭头看看,昏暗的灯光下,梁玄琛躺在对面不远处的榻上,仿佛山外谪仙,岿然不动。 他当然知道他喜欢自己,尚在懵懂的年纪他就接触到各种各样垂涎的目光,有一些人让他心生厌恶,有一些人让他心惊胆寒,然而梁家兄妹却如此出类拔萃。阿源搂着他,凑到他耳边说“我想睡你”的时候,他只是红着脸笑,然后冲她翻了个白眼。梁玄琛更绝,他从未说过喜欢他,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既不可怜楚楚,也不虎视眈眈,他只是温情脉脉地注视自己,说话的时候直视对方的眼睛,让人讨厌不起来。 “哎,梁三,你想睡我吗?”他突然问道。 梁玄琛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苦笑,“二爷,我劝你不要自暴自弃。” “以前在家塾里的时候,你家四爷总是诱我脱裤子跟他比长短,我从来不肯。” 梁玄琛道:“那泼皮无赖,亏得你没理他。” “说起来,我并不觉得他好男风,就是年少时男孩儿们互相逗趣罢了,他不是也要成亲了吗?” “他不好好读书,也只能一辈子跟着爹爹打仗了。”梁玄琛睁眼看着账顶,幽幽叹气,“没和你说起过我五弟,其实兄弟几个里面,我最喜欢五弟。他性子最柔和,听话懂事,这一点跟你有点像,我记得他小小年纪已经会念四书五经,唐诗三百首背得滚瓜烂熟。可惜他死得早,我印象里只有他八九岁的样子了,他若是还在世,也跟你一般大了,说不定也能中个举人,再不济也是个秀才。” 顾长风和他一起回忆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孩儿,其实梁冠璟也说起过,当时一场战乱,敌军围困之下难以突出重围,一场瘟疫流行军中,又缺医少药的,梁玄琛的五弟就在董太君的怀里咽气了。 “三爷不小了,从没想过成家立室吗?”顾长风道,如今他心里左右不过成家立室几个字。 梁玄琛终于斜他一眼,“你不懂。” “我懂的,没了阿源,我从此以后都不想再娶了。” “你要出家吗?” 顾长风摇头,“不至于,家中还有父母高堂,我尘缘未了。” 梁玄琛道:“那感情好,咱俩正好凑一对。” 第4章 国丧 远处钟声不止,画舫上的人纷纷探头张望,一时间都有些恍惚,连钟声来的方向都不清楚。 花魁娘子步履匆匆赶往后舱,隔着帘子向梁玄琛道:“三爷,听说皇帝大行了。” “听见了。”梁玄琛在屋里闷闷地说道。 “国丧期禁歌舞,奴家这里不能迎客了,您看……” 梁玄琛叹气:“我是你的恩公,还是你的恩客?” 花魁娘子笑了,“我是担心二位爷都在军中领了差的,国丧期是不是要入宫持服,别误了正事才好。” 梁玄琛穿戴整齐走出门外,“入宫持服的是爵爷们,不过咱们的确要回家看看了。伯涵?” 顾长风一身酒气还未散,若不是皇帝驾崩,估计他能再喝上一阵子。 花魁娘子吓了一跳,忙命丫鬟去拿解酒茶来,让他好好喝上一盏,再熏香烧热水让他全身泡一泡,这个样子被禁军当街拿了,怕是不明就里拉去砍了也未必。 梁玄琛也没走,就等在外头,顾长风沐浴更衣完毕,香喷喷地走出来,头发都还湿淋淋地打着卷。 梁玄琛道:“你这样回家,顾老侯爷应该是放心了。” 顾长风道:“这些日子,有劳三爷了。” 两人弃船换车,分道扬镳赶回各自家中。梁玄琛到了梁府才知道他与顾长风在画舫买醉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许多大事,因得燕王抢亲,皇帝气吐了血,病情便急转直下。弥留之际,他说了要赐婚给顾长风,以抵偿自己那不肖子燕王辱没顾家之罪,梁玄琛心里一阵紧张,忙问赐婚给顾长风的是哪位宗室之女。结果他家大嫂告诉他,竟是那郑国公主。 若不是国丧期,梁玄琛当场就要捧腹大笑了,脑海里便是郑国公主一身锦衣策马扬鞭的潇洒模样。这皇上也真够逗的,怕是病糊涂了,郑国公主虽然身份尊贵,是陈皇后所出嫡女,但是赐婚给顾长风,真不是拿顾家开涮吗?还是眼看着宝贝女儿横竖嫁不出去了,找京城第一美男子相配,说不定入得了公主法眼,让她性情大变,从此换回女红妆,低眉顺眼到顾家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