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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遭遇战,其实是始料未及的。 因着不想在联系上齐军以前和匈奴对上,她们这一次赶路,都是小心走了偏僻小道、又都是昼伏夜出,也派了好几队斥候探路,没成想,有时候计划再周密、实施的再周全,也抵不过一个意外。 不知为何,匈奴有一支军队仿佛发疯了一般,忽然在南边的这一片草原上乱窜,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卫初宴她们派出去的斥候,就有被抓住的,虽然斥候不会招供,然而他们的存在也就告诉了匈奴,附近果然有敌人。 草原虽大,匈奴人却也多,又有骑兵,一旦下定了决心要翻出“敌军”,卫初宴她们自然是避无可避的。于是很快的,随着骑兵的第一轮冲锋,匈奴的大批步兵也赶到了,因是夜晚,其实也看不真切有多少人,然而从规模来看,数千人总是有的,初宴她们几乎是立时便被拖入了战场,战场如同绞rou机一般,进去的是活生生的人,出来的却多成了骨rou碎渣。 战场上,偶见几抹亮光,雪绣春便是其中的一道。她骑着马,在敌群中砍杀,手中是一柄鬼头大刀,比卫初宴的短剑要宽得多、也要长的多,然而她的刀不适合卫初宴,卫初宴的短剑也不适合她,两人都拿着顺手的武器,各自收割者人头。 雪绣春比卫初宴还要杀的多一些,毕竟,卫初宴凭借的只是本身的底子和这段时间北上时从军营中学到的招式,而雪绣春却是实打实有军功加身的雪鹰国将军,原本就是自战场上拼搏出来的,应对这样的场面,有着比卫初宴多得多的经验,心也远远比卫初宴要狠。 饶是狠心,一开始,她也是想来保护卫初宴的,因此有些束手束脚。然而后来,当她确定卫初宴有自保的手段时,便头也不回地杀入了敌军。 不止是雪鹰国,其他诸国,像雪绣春这样的将领也有很多,这一片战场上,上万人的拼杀中,单个人是很渺小的,哀嚎与嘶吼齐飞,人人都只能倚靠偶尔迸出来的那几句话和身上的衣服轮廓认出哪个是友军、哪个是敌人,然而,这些将领却仍然有着不小的存在感,甚至也包括匈奴那边的悍将,战场之中,这些都看的清楚明白。 “你娘的,爷爷杀你全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贼人……老娘……老娘拖你一起死……” 黑夜之中,不时有切齿的话语传来,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狰狞,卫初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如同人间地狱的场景,即使是夜晚,但也有火把,摇曳的火光中,有些东西是看得很真切的,而如果看得太清楚,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于卫初宴这样的初上战场的人来说。卫初宴已在空隙将胃里能吐的都吐了,然而每当闻到那浓烈的血腥气、每当看到那些残肢碎rou,她都忍不住干呕,一边干呕,一边和人拼杀。 如此反复几次,因着分心,她手臂上又被划了一道口子,疼痛刺激了神经,脑海中仿佛有针在扎,死亡逼近的恐怖感觉充盈着心房,她终于不反胃了,一个、两个……她又杀了许多个。 冷静下来,有些情绪,又渐渐地涌上来。这一刻,卫初宴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个体,一半是身体,木然地在战场上砍来杀去。一半是灵魂,漂浮在空中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又遥想到当年的外祖、想到卫家如今宠庶灭嫡、一心追权的悲剧。 当年,曾外祖父便是这样在战场上拼命、最终跟着太.祖拼杀出一个大齐的吗?前人拿性命换来的荣耀,就被她外祖那些人这般地糟蹋。 都说平南王英雄有加、又深谋远虑,她的外祖牢记着这份英雄的荣耀,却恰恰没学到他父亲平南王的智慧。卫初宴不知道,这样的卫家究竟还能走多远,她甚至突然不想再报仇了,处在这样的境况中,人容易看淡生死,她此时就在想,如果她今夜要死在这里,那么她不希望死前还想着自己没有报仇。 外祖那些人……自会有报应的吧?可是卫家怎么办呢?卫家的那些小孩儿又怎么办呢? 心中又涌上来一些悲哀,卫初宴只能祈祷,大人的祸事不要波及小孩,只能祈祷,卫家不要再出一个像她这样的可怜人。 然后,她开始想陛下。 很奇怪的,本来确定已断了心思了,然而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卫初宴仍然还是想起了陛下,笔直地站着的陛下、随意地坐着的陛下、俯视着她的陛下、瞪视着她的陛下、笑着的陛下、严肃地抿着唇不发一言的陛下…… 她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姑娘,明明总是严肃而矜持的,但是卫初宴却觉得她像是阳光一样明媚。她的脾气不太好,但是就她天子的身份而言,已经算是很和善了,她又嘴硬心软,踹了她,又给她送药。 卫初宴想着想着,嘴边渐渐勾出一抹笑。 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这样想着陛下,觉得陛下哪里都好,甚至连发脾气都是因为天威本色。这样,是不是也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极想将什么都往好处想? 死不死的,其实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就这样死在这里,卫初宴有一万个不甘心。她反手又捅死一个人,觉得胳膊有些发酸,然而又有什么自血液里流淌出来,让她觉得自己有着源源不绝的力气、让她愈发的兴奋。 这是绝品的资质在作祟。乾阳君本就是好战的,卫初宴太过温和,这种天性在她身上并不外露,然而一旦闻到了血腥、一旦进入战场,她身体里的这部分也不可避免地苏醒了,正如花青期里会有兽谷.欠苏醒一般,那都是深植于血液中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