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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舒南不是不动容的,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舍命相救,恐怕更多的还是大难来时各自飞。

    所以从林榛救他那一刻开始,郑舒南便抛开了之前所有的芥蒂,他希望林榛能成为枭雄,成为让后世永远铭记的霸主明君。

    郑舒南找到林榛的时候,那人正孤零零的坐在坟头,他低垂着头,平时总整齐束起的长发乱糟糟的,盔甲不知丢到哪去了,只穿着里衣,他衣衫被血染透,远远看着就跟个血人没什么两样。

    郑舒南越走越近,林榛却半点反应都没有,郑舒南喊了两声,又蹲下身去看林榛,却发现这人浑身结了层冰渣,摸着一点儿温度都没有。郑舒南深吸口气,手指去探林榛鼻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林榛,醒醒,对了,郑舒南取下小酒罐,给林榛扎好头发,手稍稍抬起他下颚,将酒缓缓倒进去。又道,我们现在在庾扬知的封地内,庾扬知表面效忠朝廷,心头却对你极为不满,要让他知道你在这,我们恐怕都会没命。

    郑舒南给他灌了口酒,又脱下棉衣披到林榛身上,给他紧紧裹着,脱了棉衣才发现外面冷到刺骨,郑舒南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

    我们得先找个住处,然后我再看下你的伤qíng,就算真得了瘟疫这里医疗条件不好,我也会尽全力救你的。

    郑舒南拽着林榛手臂,将沉甸甸的人托到背上,有种脊背都被压弯了的感觉,他又冷又累,往前踏一步都觉得艰难,还不停跟林榛说着话,希望他听见了能快点苏醒过来。

    林榛,你不能死,这种死法太憋屈,都说祸害遗千年,你怎么也得再祸害个百年啊。

    瘟疫没那么可怕,你要是染上了,我现在也染上了,你不总说我想法奇特吗,我就再向你保证,这场瘟疫我也是能对付的。

    林榛躺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清晨指头动了动,喉咙gān咳刺痛,他半睁着眼,昏沉地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几乎是本能地低声道:水

    很快水就被送了过来,一股清凉的水流缓解了喉咙的刺痛,林榛感觉到那人的温度,禁不住抬手握住对方手腕,他脑袋还有些乱,却以近乎笃定的语气唤道:予卿?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润沉稳,是我。

    林榛万分欣喜,竟挣扎着一头扎进郑舒南怀里,他双臂箍紧郑舒南,无比兴奋依赖地笑道:予卿,我就知道是你,是你救了我,我以为自己快死了,临死前我看见位仙人下凡,还喂了我灵丹妙药,没想到那仙人就是你。

    郑舒南微愣,没能挣脱林榛的怀抱,过了半晌,林榛抱够了,郑舒南才总算能离远点,这一看,便果不其然发现林榛瞳孔内泛着淡淡的红,染得漆黑瞳仁闪烁着明媚的光。

    郑舒南:

    林榛环顾四周道:予卿,我们这是在哪?

    你记得什么?

    我都记得啊,可是感觉好陌生,我好像没做那些事,予卿你吓坏我了,你从城楼摔下时,我心都要跳出来了,还好我接住了你。

    郑舒南神色怪异地注视林榛,他之前以为林榛没有记忆,没想到他竟然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忘记了施予卿背叛过他的记忆吗?

    郑舒南道:你掉进护城河了,我们现在在庾扬知的封地范围,这里是瘟疫村,村外有官兵把守,我们暂时无法出去。

    林榛lsquo;哦rsquo;了一声,他浑身裹满纱布,因为刀口太深,还有不少地方渗着血,高烧还没彻底退下去,脸色仍然发烫,失血过多以致肤色惨白。

    林榛观察着房间,房间很窄,厨房和卧室只隔了道帘子,帘子沾满灰,脏得看不清原来本色。四面墙壁用泥土制成,以木桩做支撑,头顶是茅糙,不少角落还在滴水,这里的环境简陋到难以形容,林榛还从没在这种茅糙屋住过,但因为有施予卿陪在身边,他只觉得新鲜有趣。

    郑舒南沉思道:我们得尽快通知牧城或京城那边,庾扬知野心勃勃,他要是发现你在这,恐怕就麻烦了。

    林榛点头,好,我听予卿的。

    你有什么提议?

    我没有,林榛果断摇头,极为信任的握紧郑舒南的手,予卿觉得下一步该做什么?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郑舒南:

    好吧,这是智商又下线了。

    瘟疫村没有物资来源,官兵又守着不许人出村,别说郑舒南跟林榛,就是原来村子的,家里也穷得没有一粒米,人人饿得面huáng肌瘦,竹竿般风chuī就倒。

    郑舒南现在住的房子,以前是个老光棍的,据说是吃老鼠ròu染了瘟疫,几个月前就死了。

    瘟疫在镇子及村落横行了数月,县官只派官兵守着让百姓自生自灭,没有任何防疫及救治措施。北战王庾扬知更是不闻不问,没有任何命令措施。因此被送进瘟疫村的都知道,他们是注定死路一条,要么被传染病死,要么没吃的被饿死。

    郑舒南背着竹篓采药回来,就看见林榛端了个凳子,满怀期待地等他回来。林榛高烧退了下去,他没有染上瘟疫,只是那会儿症状相似,就被人唯恐避之不及地扔到了瘟疫村,只是村里没有药物,连纱布都是以旧衣服撕成条代替的,郑舒南只能进山采药,好在他以前有备无患,对中医知识也略有了解。

    林榛喝了他每日熬的汤药,外伤已渐渐有所好转,不过以防万一,郑舒南还是不许林榛下地,免得伤口再裂开。

    郑舒南懂点医术,有时也替村里人看病。他不是烂好人,以防传染到瘟疫,是从不跟病人有肢体接触的。即使如此,林榛还是忧心忡忡,唯恐郑舒南不慎感染了瘟疫,因此时时刻刻将郑舒南盯得很紧,哪怕在他视线范围消失几分钟,也得详细询问,要郑舒南jiāo待个来龙去脉出来。

    若是林榛本体,郑舒南定然觉得不耐烦,偏偏现在出现的这位是林榛2号,郑舒南除了无奈,也不知该如何处之。

    现在的林榛很粘人,还特别擅长说qíng话,更将郑舒南看成是自己的爱人,觉得彼此是相爱的,因此各方面表现的特别亲昵,没事做就抓着郑舒南手,或者从背后抱住郑舒南,光明正大的亲他。

    郑舒南严肃地跟林榛谈过很多遍,但都一无所获,丝毫没能改变林榛的脑回路。

    林榛是这样理直气壮回应地。

    我与你已私定终生,你难道要反悔不成?予卿,你待我那么好,别不要我行吗?这是在装可怜了。

    接着又道:你若不喜欢我,为何要助我守城,我跳进护城河,你又为何要殉qíng?我被关进瘟疫村,生死一线,也是你来救了我,你那时并不知晓我没染上瘟疫,可依然不惧生死,这份qíng,我心里都清楚,你放心,我今生今世必然会对你好的,予卿,我总觉得你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郑舒南心头咯噔一下,还没等他辩解两句,又被林榛给熊抱住了,那人异常欢喜地说:不过予卿现在这样我更喜欢,总是一本正经地,让人好想要侵犯。

    郑舒南:呵呵。

    林榛说想要侵犯,绝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他的确是付诸过实践的,只是这位到底不是林榛本体,郑舒南很轻松就将人应付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林榛伤势好的差不多了。郑舒南在房间准备给他拆纱布,天气仍然冷得很,郑舒南便在g边烧了盆炭火,以免林榛脱了衣服被冻着。林榛挺直背脊盘腿坐在g上,低头注视着认真给他拆纱布的人。

    他的予卿真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无论身穿华贵衣裳,还是一袭简陋素衣,上挑的桃花眼跟白皙的肌肤,还有殷红弧度优美的唇,都无时无刻吸引着他的所有心神,让他qíng不自禁想要亲吻对方,探入他的口腔,进入他的体内,将其彻彻底底的占有。

    林榛想着突然脸红起来,他真是爱死予卿了,只可惜予卿说入dòng房前必须先举行大婚,这样方才成正统,他再想要占有予卿,也只能多忍一忍了。

    便在此时,林榛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脑海响起,锋锐讥讽的冷笑,可惜施予卿心里从没有你。

    林榛大惊,环顾四周,皱眉道:是谁在说话?

    冰冷的声音接着响起来,你忘记被施予卿背叛的痛苦了吗?你遵守承诺去找他,他已要跟别人结婚,更派人想杀死你,你发誓要让他痛不yù生,为何现在还执迷不悟?

    他没有!林榛怒道,予卿和我qíng投意合,我们有山盟海誓做证,他绝不会背叛我!你是谁?给我滚开,我不会相信你的!

    郑舒南猛地按住林榛肩膀,他蹙眉端详林榛,视线落在对方淡红色的瞳仁上,严肃问道:林榛,你在跟谁说话?

    林榛委屈的摇头,我不知道,他在我脑袋里,予卿,我会永远待你好的,你也能永远待我好吗?

    郑舒南心绪复杂,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林榛双重人格也就算了,难道现在两个人格还要撞在一起吗?一个就已经够他受了,要是两人都出现,非得把他给折腾死不成。

    只是林榛要是没撒谎,刚才应该就是林榛本体在说话,说的好像还是他的坏话,大概又提及到了施予卿之前的背叛吧。

    郑舒南心里清楚,他既然接收了这具身体,便也等于是他背叛过林榛,这件事必然会永远存在,成为彼此间无法化解的疙瘩,郑舒南没办法辩解,如果林榛非得揪着往事不放,他也实在很无可奈何。

    林榛见郑舒南沉默不言,顿时着急起来,他一激动就扯到了还没拆完的纱布,郑舒南赶紧把人按住,让他好好坐着别乱动。

    林榛既固执又忐忑期待地盯着郑舒南,小心翼翼的问:予卿,你答应我,也永远待我好行吗?

    那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郑舒南拒绝的话,就是对他最残忍的伤害。

    郑舒南稍微犹疑,随即点头道:你待我好,我自会待你好。

    我们说好的,绝不能食言。

    不食言,郑舒南无奈道,你好好坐着,我剪刀小心伤到你。

    林榛刚才还心qíng低落,转眼又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欢喜道:我就知道予卿也是喜欢我的,予卿,待你我大婚,你便不能再拒绝与我同房了,他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羞涩道,予卿这么好看,吃起来一定美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