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页

    柏妮丝自觉话题要是再进行下去,她的血条迟早得清空,于是便含糊回应了一句,抱着怀里的恶精花准备转身离开。

    过于明显的回避举动,让加百列心中微微一动,主动开口叫住对方:“海巫小姐。”

    “什么?”她回头,看到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

    那双过于灿烂无温的金色眼睛里有一种锐利且直白的光芒,让她在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刀锋由内而外地解剖开,连脊背都忍不住紧绷发凉。

    “您是否碰到了什么烦心事,或者和冕下闹矛盾了?”他问。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柏妮丝一头雾水。

    “您看起来好像不太愿意提到和冕下有关的事,而他也正好刚问过我关于你的去向,所以……”

    “噢……那个啊。”

    她眨眨眼,本想找个借口随意搪塞过去,恰好丽贝卡从二楼叫了加百列一声。

    戴着鲜花头冠的红裙少女正高兴地朝他挥手,脸上笑容纯净明媚:“我还以为你不能来了呢。”

    “我答应过你的。”加百列说着,又转头看向柏妮丝,“虽然我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冕下看起来有些担心。”

    不仅是因为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在观测中心出现过的,还有关于格兰德尔凌晨被杀的变故。他猜测柏妮丝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但考虑到蒂亚戈一早提前交代过,最好等他自己见到柏妮丝以后再告诉她,加百列也就没有打算在这时提起,只简单建议到:“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和冕下好好聊一下吧。”

    说完,他又模仿着柏妮丝最常用的话,并且真心实意地补充一句:“相信这样对我们所有人都会很好的。”

    柏妮丝:“……”

    真狠啊,再次被直击要害。

    她含糊地点点头,抱着仍然在努力维持着标本造型的恶精花,一路落荒而逃到屋外摆满桌椅与鲜花的空地里。

    刚放下手里的花盆,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忽然吸引住她。

    那是一个倒挂在香柏树上的巨型茧,泛着浅淡如珍珠光晕般的细丝已经将茧里面的生物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个小洞还没有彻底被封死,露出一张昏昏欲睡的皱巴巴蓝色脸孔。

    柏妮丝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拉尔夫?”

    地下王国里有名的智虫,白王后最信任的军师之一,还曾经数次帮助过自己,算是原世界里少数和她关系不坏的精灵。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惊讶地看着对方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连忙说,“等下,我马上帮你出来。”

    “不用担心,柏妮丝。”拉尔夫沙哑着嗓音慢吞吞地阻止,连掀开眼皮这样简单的动作看起来都那么迟缓又困难,“这只是我即将获得新生命所必经的一个痛苦过程而已。”

    “新生命?”

    “世界上的每一只蝴蝶都是由毛虫蜕变而来的,我现在就是在经历这个过程。”

    “这样啊。”柏妮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过于有限的陆地生活经历,不足以让她彻底理解蝴蝶和毛虫这两种看似毫不相关的生物之间的关系,但是她代入了一下曾经作为自己食物的海月水母的生长过程【1】,感觉应该差别不大。

    “没事就好,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吓了我一跳。”

    听到她这么说后,拉尔夫再次极为艰难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失去光泽,空洞如两团浑浊的僵硬树脂:“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不过看上去,我们俩倒是差不多了。”

    “什么?”

    “你看起来有心事,不是吗?”拉尔夫说着,略微动了动头,更多的细丝生长出来,不断侵蚀着他仅剩的呼吸空间,让他说话的调子变得更加拖凝和呆板,像是随时会断气那样,“它们也像这层包裹着我的茧一样,密不透风地禁锢着你。”

    这算是智虫一个格外不讨人喜欢的能力,他能轻易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并加以分析。

    “看在以前我也帮过你的份儿上,能告诉我等你变成蝴蝶以后,这种看穿人心的讨厌能力会不会更精进吗?我正在考虑以后要不要躲着你走。”柏妮丝耸耸肩,半开玩笑地说,“还好你不是海洋生物,不然我就要想办法在陆地上定居了。”

    “你问的问题关于未来,我只能在未来回答你。”

    拉尔夫慢慢回答到:“但是这种改变会影响我的一切,这点毋庸置疑。”

    “你是指可以飞起来?”

    “飞起来只是一种表现形式,柏妮丝。我指的是更深远的东西。”

    “我不敢保证我听懂了你的意思。”

    “当你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你眼里的世界和你如今所看到的是一样的吗?”

    她愣一下,浅绿色眼睛里的光芒黯淡几分:“当然不。”

    “那么我也同样。”

    拉尔夫回答着,声音轻慢到快要睡着的轻慢那样,布满皱纹的蓝色脸孔上是一种柏妮丝从未见过地宁静。仿佛他正沉浸在一个充满怪诞的异世界里,那里充满了她无法理解和看见的各种奇观:“当我还只是一只智虫的时候,我必须依附树木或者土地,我所看到的也只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

    可当我蜕变成蝴蝶,我所感受到的就会完全不同了。以前对我而言需要花费许久才能去到的地方,将来我很快就能到达。这种仿佛生命被延长的变化,会影响我对所有一切的看法,实在非常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