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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浅不一的伤口,有新有旧,密密匝匝横亘在上面,有几道是新割的,血痕刚刚愈合,扯着皮rou沁出浓黄色的水珠。 长睫微微动了下,裴淮抬起头,却是朝内换了个姿势,薄衾滑到床下。 自月宁死后,裴淮便是这副模样,要死不活的熬着。 李嬷嬷知道他心里难受,也知道他缘何不再执意赴死,偌大的侯府要撑,上有老下有小,他不能轻易舍弃,可若是活着,似乎也没了劲头,那眼睛失了神,脑子也就混了。 “二哥儿,你何苦啊。” 李嬷嬷抹着泪,给他盖好薄衾,又着手命人收拾杂乱的房间,她支开窗牖,便听见床上人暴戾地一声呵斥:“关上!” 光太亮了,他梦不到月宁。 宫里来了人,说是长公主召他进宫,孩子病情不稳当,让他速去! 裴淮爬起来,连衣裳都没换,骑上吴管家备好的高头大马,一夹马肚,朝着宫门方向疾奔而去。 陆奉御正在施针,孩子头上手上扎了几根细长的银针后,紫绀的小脸从缓缓开始转红,唇色跟着变浅,紧接着,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长公主虚脱了一般,瘫在对面榻上。 裴淮上前,从床上抱起孩子,手指抹过他浅淡的眉眼,极其小心翼翼地抱着来回踱步,约莫片刻,孩子累了,嘬了嘬嘴,沁着眼泪睡了过去。 他眉眼冷淡,只在看着孩子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情。 长公主揉着眉心,心力憔悴,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自打生下来,便很乖,睡觉吃/奶,从不让人心烦,可一旦发起病来,能把她吓个半死,幸亏陆奉御医术高明,换做旁人,怕是不好下虎狼之药。 极凶险的时候,也只有极浓烈的药才压的下去。 长公主连自己的长命锁都戴在孩子身上,可见对他是如何喜爱怜惜。 “你打算何时从青松堂出来?”长公主声音里带着疲惫,一面安排奶母抱走孩子,一面看向裴淮那邋遢无状的打扮。 裴淮没出声,端起桌上的冷茶仰头喝尽。 “死人的尸骨你不嫌瘆得慌,我也怕她晦气,吓着孩子。”长公主说的是被烧到面目全非的“月宁尸骨”,残缺不堪,可被裴淮安置在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中,搁在青松堂正屋,软塌旁,睁眼就能看见。 “你实在惦记,就去请个师父做场法事,给她请个牌位,供在寺里,逢年过节让人添柱香。” 裴淮抬起眼皮,冷淡的眼神叫长公主莫名打了个寒颤,儿子的神情了无生意,活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母亲这主意好。”他认真说着,又道:“只是那牌位旁人供奉我不放心,打明儿起,就摆在我床头吧。” ....... 月宁又打了个喷嚏,外面还在下雨,毛毛细雨像是下不尽,润的空气里都绿莹莹的,青石板路上长满青苔,水珠落在上面,打了个滚,倏地钻进泥土里。 她熬了碗姜汤,捏着鼻子喝完。 早上去牙行看过,总没找到合适的宅子,好容易才看到合适的,却被人早早定下去看。她又换了两家牙行,情况大抵一样,明照书院周遭的宅院,便是走路离着大半个时辰的,都被抢订一空。 明明刚到扬州时,还有许多空置的宅子可以挑选。 月宁难免觉得丧气。 再有两日便是招录考试,想到住处都没安定,温习的心思便有些不淡定。 正准备出门再去碰碰运气,谁知一开门,就看见李衍擎着伞迎面走来。 两人视线相交,俱是一愣。 “好巧。”月宁落了锁,顺势撑开伞。 隔着一丈远,李衍冲她颔首,道:“原来姑娘住在这里。” 月宁勉强笑了笑,点头道:“是了。” 她不准备多言,也不想让人知道狼狈境遇,只等李衍客套完转身离开,可李衍似乎欲言又止。 他擎着伞,细若牛毛的雨丝打在他脸上,让那白净的面孔显得愈发温润。 天青色襕衫束着白色腰带,依旧是白绸方巾束发,骨子里的书生气夹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让他即便只擎着把素面纸伞,也像是翩翩贵公子,出尘不染。 他垂着睫毛,见月宁要走,便上前一步,将人拦在门口。 用了个拙劣的借口:“能否讨盏茶喝。” 月宁怔愣,旋即莞尔笑道:“对面有个茶肆,郎君若不嫌弃,茶钱便由我请了。” 委婉的拒绝,李衍听的明白,却还是有些固执地挡在那。 出于私心,他不想月宁留在扬州。 不管她认不认亲,会不会被成国公夫人认可,于他而言都是种折磨。 若认了亲,月宁与他娘胎时就定下的婚事,他是认还是不认? 不认,未免不够仁义。可认了,又觉得哑巴吃黄连,给裴二郎做过通房的人,转眼成了他正头娘子,日后不相见还好,若是被哪个眼熟的看见,岂不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若月宁不认亲,一直蜗居在此,他又不能坐视不理,女子谋生本就不易,何况她还是个被人抛弃的,他李三郎做不出装作眼瞎的模样,日日看着她,不就是在往心口捅刀,一遍遍提醒自己的不仁不义吗? 李衍反复思量了许久,觉得还是让她安然离开扬州方为上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