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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李府的小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时干过这等活计?他连花圃都不愿进去,生怕弄脏了干净的鞋底。 但现在,他的鞋子早就一片泥泞,鞋底磨出了白边儿,要多不体面,就有多不体面。但他却不舍得丢掉,如果丢了冬天就要光脚,像之前街边的乞丐那样长满鲜红流脓的冻疮。 清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顾瑶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正打算说些什么,便看到李衍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札子掉到了地上,青年剧烈地咳嗽之后,痛苦地喘息了几下,身体摇摇欲坠如一片生机暗淡的枯叶。 正在这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尔后是一声急切的:“李衍!” 第38章 李衍的视线有些无处安放,…… 男子的身躯轰然倒下, 顾瑶往后退了一个趔趄,伸手把人抱紧。 触碰之处,纵使隔着一层衣物, 依旧一片guntang。 “李衍, 你醒醒……” 朦胧之中,李衍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呼唤,他使劲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 那里面是难得的挂念与担忧。 “顾瑶……” 他说罢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力, 便再也坚持不住地昏了过去。 怀里的人呼吸急促, 面色潮红, 明显是发了高烧。 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她想问他, 你不是李衍么, 你不是大雍最年少的状元郎吗, 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你应该像之前那样意气风发地笑着, 余光也不屑不分给他人。 而不是这样躺在自己怀里, 像是一枚破碎的瓷器, 像是被人丢下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她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李衍现在的住址。那是一处皇宫角落的厢房, 背阴潮湿,经常害人起一身红色的疹子,平日里连下人都不愿意来此居住。 大门倒是没有上锁,屋内除了一张床和桌子,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便是有贼光顾也要空手而归。但看得出来, 李衍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褥都还算暖和。 顾瑶把人放在床上,脱去了鞋袜,又找来被子盖好。 在磬牙山上时,她曾读过一本医书,里面的药方都配有工笔绘图,十分通俗易懂。若是伤寒之人,只需找些葱白、姜水便能退烧。 这两种药材都很好找,直接去膳房借一些便是。 这时,床上的人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腕。 guntang的温度贴上了她薄凉的皮肤,刺痛仿佛如针扎般绵密。她回头,看到李衍睁开了混沌的眸子,喃喃道:“别走……” 顾瑶只好拐回去,耐心解释:“李衍,我去给你熬药,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如此一解释应当没事的了罢?结果她刚迈出一步,又被人扯了回去,这下子差点栽倒在他身上。 “骗子,你骗我。”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五指死死擒住少女纤细的手腕。 “我、我不走,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她不忍对一个发烧的人生拉硬扯,只能温声细语地哄,但效果平平。 “你说你不会丢下我……”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为什么还是……留我一个人……” 李衍浑身像是进了蒸笼,意识和理智都化作水汽消失不见。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何地,何时何方,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初冬。 那个身处地狱、鲜血淋漓的少年,即使拖出了一条几百米的血痕,却依旧为了心头那一点点萤火般的希望,努力地活着。 他的阿爹还在狱中,还在等他为李家翻案。纵使不利的证据如雪花般纷至沓来,每次早朝都是对李尚书的一场鞭笞,每每走到街头都是对李府不遗余力的辱骂,但他阿爹还活着,他就算失去了一切,不再是那个金尊玉贵的李府小公子,他也是他阿爹的孩子。 可那天,这最后一点萤火也消散了。 那个说要为了他活下去的男人,最终为了自己的气节,一头撞死在墙上,血溅三尺,无牵无挂,如此潦草而悲惨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一瞬间,山河空旷,天地无边,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终于缓缓醒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梁,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你醒了。” 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他动了动身子,浑身的关节似乎都在叫嚣着作响,喉咙里更是痛如刀割。 “来,喝点水。” 他被人从床上扶起,温热的水已递到唇边。李衍下意识地就着喝了几口后,才勉强发出声音。 “多谢。” 一场久病初愈,那双眼睛还有些昏沉,他依稀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只见她凑过来,问道:“你可知我是谁么?” 李衍答:“顾瑶?” 小姑娘愣了愣,唇角挽起一抹笑意。 “看来你是真的醒了。” 昨夜烧得最凶的时候,他又抓着她的手不放,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一会儿还喊李冲,搞得顾瑶几乎把他李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当遍了。今早烧一退,她又喂了碗药下去,这人才悠悠好转。 虽说风寒已经褪去,但人还是有些迟钝。李衍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头痛欲裂。他伸手揉了揉额头,顾瑶在这时凑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