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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聿秀满脸是汗,手臂仍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睁开眼,看见黄半初起身离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心跳还是快,脑子里嗡嗡一片,他蜷缩在地上,稍一侧眼就能看见自己那只手无力地垂着地上。 他别过头,不敢再看。 嘴唇被咬出了血,那血腥味钻进嘴里,实在令人作呕,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久,才平复下心情,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出了黄府。 血滴滴答答流了满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渐渐出现许多灯火,耳朵里变得乱哄哄,分不清是周围谁在说话,街边的店还开着,热闹得很,舞厅门口欢声笑语,也充斥在他的耳朵,一路上总有人看他。 脑袋很沉,脚下很软,扰扰匆匆尘土面,个中是歌莺舞燕、月上栏杆,但似乎都和他无甚关系。 更深露重,何如清昼? 他迷迷糊糊抬头看了看天,脚下绊了一下,紧接着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哎,老头子,这人怎么了?” “有血,他死了?” “没有,乱说什么啊,还有气儿呢,要不扶他起来送他去看医吧。” “可我们还要回家呢。” “哎呀,救人一命就当积德了,这不比你烧香有用?” “这…算了算了,真是拗不过你…” “咦,他眼角有泪,哭了吗…” 何聿秀的脑袋昏昏沉沉,他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梦里的场景来回变化,他梦到了许多人,还梦到了他远在京都许久不见的叔父。 “叔父,今天有雨,我可不可以不用背书?” “又是什么怪理,这豆大的雨还能耽误你背书?算了,不愿意背书,你就写字吧。”叔父敲了敲他的脑袋,无可奈何。 “好!” “嗯?这枝上的寒鸦,满树的风雪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你花了一上午写的字?” “我错了……” “错在哪儿?” 何聿秀不说话了。 “你真是…像极了你父亲…”何尚敏看着他叹了口气,他的余光扫到了废纸篓里的那一堆纸,随便打开几张来看,却见都是一些被废掉的画稿,他拍了拍何聿秀的肩膀,说:“聿秀啊,天下快活的东西这样多,万万不可,把心全放在一处。” “为何不可?” “因为有多痴,就有多怕失去。” 碎哝哝,一闪一闪的灯,叔父的叹息犹在耳畔,何聿秀不愿睁眼。 耳边有人在小声说话。 “哎哟,这一身的伤,瞧着真可怜,看他的打扮像个先生,怎么落得这种地步。” “得罪人了吧,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惜了……” 那灯实在太刺眼,何聿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睁开了眼睛。 “哟,醒啦?” 两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那妇人笑了笑,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何聿秀稍微动了动,一阵疼痛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落到了谷底。 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么… 竟没想过落到这般田地。 曾几何时,他不过就想在自己创造的尺幅寰宇中,做个种瓜闲客,卧游山水,倚观造化,但世道如流,他终究还是卷了进去,成了牵丝傀儡。 谢过那对夫妻,他闭上眼浅眠,没过多久就听到了解知文的声音。 “聿秀…”解知文收到消息后,很快赶到了医院,才一推开病房的门,他便忍不住红了眼睛。 “你好傻,你怎么这么傻…”解知文禁不住骂道。 何聿秀愣了下,安慰他道:“没事儿,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这叫好好的?”解知文指了指他的手,罕见地朝他露出几分怒色。 何聿秀顿了顿,低下声,有些无奈地说:“我也不想,可他说他会帮我。” “帮你?夺走你最珍贵的东西来帮你?这代价未免太大。” 何聿秀不说话了。 解知文皱着眉,叹了口气,问道:“聿秀,他许家少爷,真的比你的手还重要?” 何聿秀眉心一皱,随即又松开,兴许是睡久了,他的声音带着些哑,但莫名透出了几分诡异的温柔。 “我不想他受苦。” 解知文喉咙一窒,满腔想要说的话一瞬间都憋了下去,他瞬间丧了气。 他那既骄傲又固执的好友,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聿秀,你真的变了。” “是吗?变好了还是变坏了?”他问。 “变惨了。” 原来爱情会让人变得如此悲惨,被人碾在地上还要卑微乞求,却不是求自己的活路。解知文叹了口气,想。 黄半初的动作还算快,何聿秀在医院躺了没几天,便收到了许绍清被移交法庭的消息,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很顺利,法庭宣判许绍清通逆的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何聿秀听到宣判结果的时候,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但与之而来的,却还有一个坏消息。 “小姐自那天出门后再也没回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再见到的王福的时候,王福忧心忡忡道。 “什么,没回来?”何聿秀本来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皱起眉问道:“朋友那里找过了吗?” “找过了,都说没有她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