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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了吧。” 这是他们弃苄州,退申城的第十六日。 凌澈深深地看向申城前的防御,城门之外一道曲墙围着瓮城,瓮城外是一堵稍稍矮些的羊马墙,再往前才到护城河,护城河外又有四道防御,拒马枪前的坑道用来陷马,鹿角木和铁蒺藜铺在最前沿。 这都是他领军撤入申城布置的。苄州的反扑来得意外,好在当时平东侯还在苄州城内,且战且退后,他们决定带领苄州百姓撤入平东地界,驻守申城。 平东三州富庶安定,作为申城的后援再好不过,申城城门又因是门户之地,防御稳固异常,他们只需在城中安守不出,就算是到了明年此时也不是问题。 当初凌澈撤到此处也是想到了这点,想着起义军的粮草定在自己之前耗完,他们必不会死攻申城,谁知都过了半月, 起义军还没有半点撤退的迹象。 站在这座易守难攻的城池上,凌澈反而有些心慌起来。 这半月来,起义军的动态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 原本攻城就处在劣势,在没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下,起义军不该这么头铁地啃东边这块硬骨头,毕竟凌澈在苄州是主动撤退,手中兵马没有多大的损耗,被困申城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此时起义军应趁着平东消息被封锁,平都还未收到消息时,主动散退,以求不被合围。凌澈也正是在等他们主动撤退的时机,好领兵追残军,重回苄州。 可这半月而来,起义军没有半点撤退的迹象不说,他们甚至连没有强硬攻城的姿态。这十六日来,大大小小的正面攻城五次,一次都没有攻到过护城河前,更多的是数不清的投石sao扰。 强硬攻城本身就冒着极大的风险,因此攻守双方胶着到最后,比拼的都是粮草贮备和人心所向。可这样相互拉扯的场面,多半出现在边疆之地,攻城方有着充分的后援补给的情况下,才会花时间熬着。 守孤城是得到了最惨烈的时候,全军上下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为首的将领才会考虑。可如今明明有的选,起义军却选择了守着苄州一座城池,不顾腹背受敌的隐患,死熬申城。 凌澈一时不知到底是他们的首领真的不懂半点兵法,还是说他们有不为人知的粮草运输通道? 可看着日益变少的起灶数目,又不像有充足后援的样子。 凌澈虽年轻,大大小小也经历过几十场战役,攻守方皆有,这不是他遇到最棘手的一场守城之战,却是最费解的一场。 充满着前后矛盾的行为,将这半路起家的起义军割裂成门外汉和老手两个极端,有时它出其不意的攻击叫人收敛心神,有时它的松散又让人觉得他们只是些不足为惧的游兵散民。 那处的营帐歇了炊烟,放了几个人在稍近处朝着城门大喊大叫,做出挑衅之态来。 凌澈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 “听什么呢,这么入神。”一道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凌澈才反应过来,往下头看了一眼,条件反射地挡了一挡,道:“江家主......没什么。” 江曦月瞥了一眼他欲盖弥彰的动作,自己向前两步听了一听,没有半分神色波动。 凌澈觑了一眼她,见她脸上平静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松了一口气。 为将之人,最是忌讳动摇心神,底下的人正叫嚣得欢的便是江曦月和孙哲当年结亲的那桩事,说孙哲那样的出身和身子,要不是凭着一张小白脸的容貌,借了江曦月的东风,这辈子都当不上平东侯。现如今还要女人出来守城,自己躲在屋中,头都不敢露,不如穿着女装在闺阁中绣花。 编排完孙哲,他们又开始添油加醋地描绘江曦月是多么的色中饿鬼,当初看到孙哲怎么就走不动路了,硬是把人抢到了手上,逼迫家族扶持孙哲上位。 下头的嬉笑喧闹之声越发响亮起来,最前头的一个起义军甚至用一杆长枪挑了一个桃红色的肚兜晃荡着,说着要把这个肚兜送给孙哲,一阵污言秽语后,他竟然把它绑在弓弩上往城中瞄准。 那人的射程极准,羽箭正中城墙的一处,桃红色的肚兜晾在灰黑的墙面上,竟显现出一些滑稽来。 凌澈带来的士兵都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双目怒睁,反观平东侯的人倒是淡定得很,史廷甚至颇为感兴趣地眯了眯眼,企图看清那肚兜上的纹样,“夫人,那是鸳鸯吧?还是凤凰?” 凌澈没有想到他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暗自惊了一下,看了一眼江曦月的脸色。 江曦月依旧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她似是意识到了凌澈的目光,转过头来,微微扬了嘴角,道:“凌侯爷也觉得我家夫君是吃软饭的?” 凌澈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 说完后,他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别的什么了。 他和平东侯虽在地位上平起平坐,可这些年来他们驻守各自的封地,对对方倒没有什么了解。也是这一个多月日日在一处讨论军务,对彼此的性情才摸清了一些。 孙哲天生心疾,凌澈是知道的,在他的想象中,平东侯大致是虚弱的,少有言语,甚至眼神中带着些阴郁的。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若不是知道江曦月比孙哲还要小五岁,凌澈几乎要错认他们的年龄。 不似他想象中的那样,孙哲竟然是爱笑的那个,动不动就插科打诨,活跃得和年龄丝毫不符,反倒是江曦月沉稳静默些,不像是个江湖里养出的儿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