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2
没有一个人可堪信任,一个都没有。 “即便太子私通后妃,也救不了元启。”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每走一步,零件都哗啦啦一阵猛晃,必须用尽全力才不至于叫身体散架。 “如果单是私通也罢,”窦贵生顺着皇帝的意思道,“为何要叫谢嫔冒认身份?臣可不是什么王孙贵族,谁上赶着跟太监攀亲?” 皇帝的脚步停住了,四目相对,他霎时明白了窦贵生的意思。天子最信任的人是谁?除了霍皇后母子,还有谁能左右天子的决定呢?既然手都伸到皇帝身边,那其余各宫各院呢?谢嫔为情所困,会不会做出什么呢? 他沉吟半晌,从喉中吐出一口浓重的浊气:“查吧……” 窦贵生一颗心落回腹中:“多谢圣上。” 从皇宫至京城,从京城至十一郡,大周自此变了天。 鹿白不知道外头的天翻地覆,她只知道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如水般流过。吴玉死了,一切有关于她身世的线索被生生掐断,随着吴玉的尸身一起,掩埋在不见天日的坟茔里了。 九皇子并不跟她关在一起,她连可以说话、甚至对骂的人都没有。到了第五天,大狱里终于来了新的住客。 鹿白盯着那人的肚子看了许久,忽的惊叫:“谢嫔娘娘?!” 不知是为母则强,还是笃信自己无罪,谢嫔脸上并无任何慌乱之色,还颇为温婉地冲鹿白笑了一下。 夜里,鹿白扒在墙边悄声跟谢嫔说话:“谢嫔娘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谢嫔似是在墙边坐下了:“我有罪,自然进来了。” 鹿白纳闷:“九殿下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嫔的声音带着解脱的释然,像是说给隔壁的鹿白,又像是对着看不见的爱人低语倾诉:“我不甘心呀……九殿下倒了,我还怎么跟你在一起?连看你一眼都是奢望了,不若我们一起死,下辈子说不准还能做夫妻呢……” 鹿白不解其意,于是选择跳过:“你见着窦公公了吗?他还好吗?什么时候来救你?” 谢嫔低笑了一声:“他呀——” 隔壁的人没有继续,咿呀的余音仿佛的戏腔,绕过铁栏,绕过石壁,绕过满室哀戚,给了鹿白当头一棒,叫她无端焦躁起来。 花费数日做足了英勇赴死的心理建设,到头来被谢嫔轻飘飘一句“他呀”击得粉碎。 他呀,他怎么了? 当天傍晚,她就得到了答案。 钥匙叮当作响,狱吏的脚步和交谈声渐行渐近。鹿白以为是每晚例行公事的巡查,没曾想脚步声在她门外停下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青衣直裰的狱吏之中,藏着一个黄衣沉默的太监。 苏福难得激动:“陆女史,走了!” 鹿白一愣:“啊?” 苏福捧出手中的披风:“外头风大,留神别着凉。” 鹿白怔怔接过,慢了半拍道:“这……这就没事了?” 狱吏“嗤”了一声,面露不耐,苏福立刻递了荷包过去,扯着鹿白就走:“有话外头说吧。” 耀眼的光芒刺得鹿白双眼生疼。她用力眨了眨,才发现不知何时下了雪,薄雪将京城笼罩在一层松软的壳内,一切声响被倒扣其中,静谧得叫人毛骨悚然。 马车旁除了苏福,还有四名禁卫随行,看这阵仗,鹿白就知道这事儿还不算真的完。 果然,一上车,苏福便压低声音解释道:“九殿下虽已脱罪,但朝臣多猜疑你为陈国细作,与靳五皇子串通一气,搅乱朝局。目前你死罪虽免,但嫌疑尚未洗脱,圣上特意命我带你去典刑司拷问。” 听到第一句,鹿白就大吃一惊,后面的再也听不进去了:“九殿下怎么脱罪的?” 不待苏福回答,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什么时候脱罪的?真凶是谁?找到了吗?” 问题刚一问完,马蹄声便迎面扑来。寂静的街道上,两辆马车擦肩而过,错身经过时,鹿白心有所感,朝窗外瞥了一眼。对面的人也正望着窗外,雪地反照的光穿透殷红的窗帘,如同在脸上蒙了一层凝固的血。 他冲鹿白露出浅笑:“你很好。” 鹿白呆住了。 马蹄疾驰如风,交汇的视线瞬间移走,迅速得仿佛一切都是错觉。身后,苏福平铺直叙的声音多了一丝娓娓道来的意味。 “太子殿下私通谢嫔娘娘,教唆谢嫔在圣上饭食里下药。虽说不是毒药,但久而久之足以叫人精神不振、昏聩乏力了。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干爹幼时有个meimei,便叫谢嫔冒充干爹之妹,上蹿下跳,兴风作浪。她哪里知道,干爹的meimei早就夭折了,从她一入宫,干爹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除此之外,上到鸾凤殿,下到尚膳监,尽是太子的人。他的手早已伸到了各宫各院,刀已经抵在了圣上背后,就差最后用力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儿子不行,身为太子的儿子更不行。 得知此好meimei非彼好meimei,鹿白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她探出头朝车后望去,车已经走远了,青得令人悲哀的石墙之间,只余下一串惨白的、月牙形的蹄印。车辙仿佛一根隐约断续的生命线,顺着视线消失在街尾,消失在刑部大牢的方向。 苏福看不见鹿白的神情,但从她久久未动的背影中品出一丝萧索,他顿了顿,平静地抛出又一个真相的惊雷:“还有,太子殿下的毒,是他自己下的。” 闻言,鹿白没有任何反应,似是毫不意外。静静吹了半晌冷风,她才怅然地坐回车中,讷讷的声音顺着唇缝漏出:“要是真的该有多好……” 茕茕孑立的窦贵生,如果真有个meimei该多好呢。 回了宫,进了典刑司,鹿白还是没能见到窦贵生。他虽被革职,但典刑司上下仍旧听凭他的差遣,他也不顾什么规矩,什么方圆,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开始查案。 三丈宫墙之外,他无能为力;宫墙之内,他如鱼得水。 太子一出苦rou计使得出神入化,自己给自己下药,非但能一举除掉九皇子,还能在满朝文武面前骗足眼泪,赚足名声。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赚来父亲的一眼多看。 此事一出,朝中关于太子的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不少朝臣开始倒戈,劝皇帝更换储君人选。甚至有人上书求圣上斩首太子。东宫储君温润如玉、宽和大度的形象轰然碎裂,墙倒众人推,谁推不是推? 被盛世白莲骗得越惨,醒悟后的反击也就越狠。 “恶”的帽子一扣,人就能被顺理成章地打落尘埃,从里到外,一文不值。非黑即白,讪君卖直,这是大周臣子笃信的真理。 为了说明太子的坏,对立面的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