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泞满脚,暴雨无所顾忌地将现场冲刷得一片狼藉。搭防雨棚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线索被破坏掉,四下里还挤着一堆看热闹的人群。草薙站在离尸体十米远的地方,他打一把黑色直柄伞,伞骨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身上的夹克衫已经淋湿了一半。打电话给还在出差的间宫股长报告情况,不出意外地听到电话那端夸张的咂舌声。“雨还没停吗,啧啧,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唔,那也没办法,天气可不是警察能解决的问题……”草薙用手背蹭了蹭耳边的头发,嘟哝着挂断电话。搜查科的其他同事正在维护现场秩序,眼下的情况还不好说,具体结果要等鉴识课的技术人员到场……他抬起眼,看到遮盖尸体的蓝色塑料布,底下露出男人□□的双脚,指甲乌青,皮肤已经变了色。“前辈,帮忙把登记本递给我。”内海熏从不远处跑过来。年轻女孩生了张充满干劲的面孔,身上穿着警视厅荧光黄的短雨衣,雨水把刘海都黏在额头上,天空那么晦暗,可就是遮盖不了眼睛里的那份奕奕神采。才二十四岁。年轻真好啊。草薙在心里默默感叹,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吧,在干什么呢?和谁在一起呢?左不过是警校的那几个“狐朋狗友”。除了平时一起读书训练,业余也会一起打球、玩游戏、看电影、喝啤酒、互相吹嘘新交到手的漂亮女友。总之,都是年轻男孩子会做的事。其中也有三两个关系不错的,只是毕业后分在了不同的警署和部门,见面的机会逐渐减少,等到别人都结婚生子,连偶尔出去喝酒的机会都变得屈指可数。生活的轨迹仿佛早已注定,何时,何地,和谁相遇……从降生的那一刻起,要做的无非是循规蹈矩。“前辈,草薙前辈?”稍微走神的工夫,内海熏伸出五指在眼前晃动,他挠了挠后脑勺,雨水落在地面上泛起一股新鲜的土腥气,突然有点想抽烟。“啊,抱歉。”他从腋下的黑色文件夹里掏出登记本,递过去。草薙俊平在暴雨中勘验现场。他三十二岁。朋友挺多,但没有几个特别交心。一个人。A.2汤川用钥匙打开房门。宿舍楼是嵌板式的四层建筑,四楼靠右的是他的房间。进门打开玄关灯,出现在面前的是套两居室带阳台的单身公寓,起居室里家具很少,靠墙摆放着一套铅灰色的长沙发,窗帘也是差不多的冷色调,除了必要的电器,茶几上还摆着一套黑色的仿古唱片机。用具都很高档,只是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房间整洁得几乎过分。其实是空旷。每天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待在研究室里。住所能提供的不过是短暂的休憩,因此渐渐习惯了相对漠然。很长一段时间,对人或物,都没有特殊的情感。汤川脱下被雨水洇湿的皮鞋,换上拖鞋,一边松开领带,一边走向浴室。湿了的衣服都扔进脏衣篓,伸手打开墙上的热水开关,一下拧到最大。花洒里喷出压强逼人的热水,温度适宜,能激起毛孔的战栗。略微仰起头,闭上眼睛,让水流流遍全身。皮肤上的土腥气似乎还隐隐留存。洗完澡后觉得口渴,用铝制的小炉子烧水,泡咖啡。咖啡是速溶的,马克杯是上次购物的附赠品,杯身印着某品牌的广告语,杯沿有一圈淡淡的深褐色的咖啡渍。用水清洗过好几遍,可是好像永远洗不干净一样。汤川微微低头,看速溶咖啡的颗粒在白色杯壁上的翻覆,回旋,溶解,想鼓风干燥法,喷雾干燥法,真空冷冻干燥法等等各种干燥法。咖啡粉末特有的香气里,可以解释万物的科学文明。又顺手打开了电视。在播新闻,屏幕上一片熙来攘往,似乎是东京某处荒郊发现了被遗弃的男尸。暴雨天气里,五六个穿着雨衣的警察在现场忙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警戒线外打电话,摄像机拍到他的侧颜,一闪便匆匆而过。大约是便衣,虽然没穿警服,但目光与普通人不同。仅仅是一瞬间,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汤川皱了皱眉头。关掉电视。窗外还在下雨,生锈的路灯一盏追着一盏,延伸到夜色尽头。雨雾里的光都被晕染淡化,蒙蒙的像生了一层柔软细碎的绒毛。汤川站在窗前,落地灯白色的光源照着他的影子,咖啡升腾出的雾气蔼蔼地笼住他的脸。总觉得哪里不足,但细想起来,似乎也并没有应该不满的地方。该有的全都有。不该有的,也并不需要。客厅里,电话响起来。B.2间宫股长回警局的时候,是半夜两点零五分。搜查一科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一张现场拍摄的照片传到了草薙的手里,透明保护袋里封着一件巴掌大小的黑色合金仪器,仪器两侧各有一只颜色不同的按钮。“从尸体上衣口袋里发现的东西叫做RS实心炭质电阻。”内海熏站了起来,“鉴识科的人说这是电子仪器中用得较多的一类元件,据说在物理的电路实验里十分常见。”他抬起眼,拼命压住要打哈欠的冲动,“物理?”“没错。”内海熏点点头,“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定值电阻器,被害人身上发现的这件,属于非线绕电阻的一种。”“压根听不明白啊,这和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你们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上面特地联系了D大的物理教授为我们充当临时顾问,协助我们调查案件。”间宫股长几乎恨铁不成钢,“草薙,明天上午九点,在D大理工研究室,就由你去和那位教授接洽。”“物理教授?”这一下真正吃了一惊,他赶紧摆手,“不行不行,D大理工学院,进那种地方我会心慌,我是理工绝缘体。让小岸去不行吗?”“岸谷晚上吃坏东西了,现在还在医院呢。”“什么啊,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了,明天上午就去,明白了吗?”“是……”他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耷拉下脑袋。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天空像被安装了一台巨型永动机,时间消亡了,齿轮还在孤独地滚动绵延。说起来,永动机又是什么呢?连续几日的不眠不休,身体太过倦怠,间宫股长刚刚说的话,其实一大半都没有听清楚。只是听到那位教授,似乎叫汤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