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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一顿,放轻了声音说:“不过回京后,我的确命人私下里打探了些事。” 依照刘刺史那本账簿上所记载,雀奴至少那时的确是在她大舅舅段承宗手中的,不管如今还在不在,那都是一条十分有用的线索。然而她对自己那位来日要继承爵位的大舅舅,却是印象寥寥。 她那早逝的娘亲,出阁之前在娘家时便不是个受宠的,同兄长的感情很是平淡。 到了她,一来生母在她一落地时就去世了。二来她又姓连,连个段姓都冠不上了,她去段家,那是作客,而非归家。 是以外祖父外祖母几位长者如何暂且不论,接待她的总是舅母抑或那几个表姐妹,至于几位舅舅。寻常连一面也见不上。 兼之她又素来记不清人。哪位是大舅舅哪位是小舅舅,也是时常弄混,那几位也都没那么愿意见她。所以时至如今。当若生想要回想起段家大舅舅的为人时,脑海里便只剩下一片空白,莫说为人,就是说话的腔调也记不得。 但她知道。京畿上下也都知道,永定伯府的世子爷段承宗是个正人君子。 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 若生虽然不喜段家的人行事作风,也不觉自己那几个舅舅真能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发现他们非但不是衣冠楚楚的君子。而是披着君子之皮的禽兽。 东夷来的舞姬,即便在个商贾眼中,也算不得人。充其量只能是个玩物。 而东夷舞姬生下的女儿,能被财帛买卖的异瞳孩子。连玩物也称不上……于他们看来,只是个玩意罢了…… 若生现如今只要一想起段家大舅那端着斯文儒雅模样去见人的样子,就不由得齿冷、心冷,浑身冷,几要颤栗。 “他是个完美无缺的人。”她声音渐微,语气却变得冷硬起来,口中说着的分明像是好话,但却丝毫没有夸赞的意思。 苏彧笑了下,眉宇间亦笼上了一层冷意:“什么都打探不出吗?” 若生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梅子,入口生津,酸甜可口,心情莫名松快了两分,微微颔首道:“是呀,连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于内,他家中只一妻一妾,同发妻相敬如宾多年恩爱有加,夫妻和睦,孝顺长辈;于外,素有贤名,和同僚之间关系和睦,从不与人结怨。作风优良,不狎妓,不好赌,不与人争斗。写得一手好字不提,在画技上也颇为心得,他的一幅字画据闻也是千金难得的佳作?” 苏彧嘴角微翘:“你的工夫也不算全部白费了,他的字画的确很出名。”顿了顿,他补了句,“不过他的画,真论起来,也不过尔尔。” 口气平淡,但意味张狂。 这话换了旁人来说,若生定然要讥上两句不要脸,但眼前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苏彧,她也就无话可说。 苏彧道:“他每半月,会晚归一次。” 若生愣了愣,“每半月?” 距离他们回京,并没过多久,可这个“每”字,至少也得有个三两次方可拿出来说。 她迟疑了下,试探地问道:“你已经暗中查了他多久?”言语间,她暗忖着,这少说想必也得有个月余了。 谁料,她话音刚落须臾,便听到苏彧波澜不惊地回答自己,“已有近半载了。” 那就是,差不多六个月! 若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脱口道:“当真是能告诉我的事?” 如果是她不该听的,那就赶紧打住了才是,话这东西,多说多错,多听也是错,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谁还能有好果子吃? 苏彧却漫然斜睨了她一眼,兀自吃了颗糖渍梅子,说:“你同我说过的事,难道便是能告诉我的事?何况,大局为重。” 若生怔怔地想,这倒也是。 他都知道她这人浑身上下不对劲,脑子里藏着许多世人尚不知晓的事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谈论的?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苏大人真是深明大义,十分……” “自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连三姑娘心里想必也清楚得很。”他悠悠然插进来一句话,而后神情阴恻恻地道,“杀人不容易,但想杀你,绝对不难。” 若生叫他面上神情唬了一跳,刚想老实点头说自个儿心中有数,忽然琢磨起了他方才说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而后蓦地将杏眼瞪得溜圆。 难道她不是人?! 然而当着苏彧的面,她到底没敢指着他的鼻子问回去,只得别过脸去干咳了两声,问及要点:“既已有半年光景,那每半月会晚归一次的事定然没有错了,可是已经知道他为何晚归,而且每次都恰好时隔半月?” “每隔半个月,给他赶车的车夫,就会换成另外一个人,而且那一日走的路定然不是他平素回永定伯府的路,而是特地绕上一圈。”苏彧解释道,“这原本并不是多起眼的事,但半年有余看下来,就成了一桩十分有趣的事了。” 说到后头,少年清越的音色略略一沉:“他很谨慎,寻常不露马脚,所以直到临近离京前去平州时,我才知晓他每回绕路而行,为的是在某处暂留。” 从外头看,那不过就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小宅子罢了。 安安静静的,一点嘈杂的声响也无。 门前檐下挂着的灯笼,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颜色陈旧不说,上头甚至还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像是已经许久没有人点过灯。 那宅子,似是无人居住。 若非跟着段承宗走了许多回,寻常人根本不会想到这宅子里会有人在。 “那座宅子不过两进,委实不大,但西北面有座绣楼,里头暗藏玄机。”苏彧一点点将自己查找的事说了给她听,“可附近的人,从未见过那绣楼亮灯。” 楼高,窗窄,里头就是有身影走动也不容易瞧见,但夜里总是要掌灯的。 那宅子里,处处透着古怪。 若生只这么听着,也是心头一颤:“你是疑心,雀奴就在那里头?” “是如霜,那本账簿上记载着的如霜。”苏彧略一沉吟,“那座宅子的出现,同账簿上所记的日子,十分接近。” 所以,十有*,就是了。 只不过,一日不曾亲眼见到人,这事就还是悬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