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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原一步步走近电玩城的大门，右手几乎都要掀开面前的帘幕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叫： “宋原！” 是谁在喊他？ 宋原疑惑地转身，一个穿着体面、身形不高的男人站在路的对面，手里抱着一捧花，正遥遥地向他打招呼。 宋原当即愣住了。 那人走过来，边走边把左边臂弯里的花束换到右边，眼睛左右注意着车辆。 他来到宋原面前，笑吟吟地伸出左手食指，对着他一点一点，“好啊你，放假了不回家，来打游戏！”那根食指差点戳上宋原的鼻子。 宋原给惊得身子一仰，站直之后，他很勉强地笑出来，“二叔，你怎么在这里？” 这就是借给他们家五万的那个亲戚，和他爸是同宗，倒不是正经的亲兄弟。 “我在街上的医院上班，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倒是你，放假了还不回去，小心我告诉你爸。”他说着，脸上只还是笑，仿佛遇见宋原是什么十足好笑的事一般。 宋原略微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手脚都没地方摆放了，好像照他说的，当真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宋秉志上来就要拉他，“走吧，我刚好也要回去，你坐我的车，我送你到家门口。” 宋原半边身子都僵了，他的脚底恍若生出了水泥，牢牢地跟地面粘合到了一起，他低垂下睫毛，“我……”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宋秉志靠过来，离得很近的问道。 宋原撇过头去，这次的声音十分清晰，“我先不走，二叔你回去吧。”说着，他一闪身避开了宋秉志的动作。 宋秉志先是有些吃惊，而后脸上明显表现出不满，“你打游戏还是正事了？” 他还要继续训斥，口袋里一阵铃声突起，刺啦啦的，能把人的耳膜震碎。 他接起电话。 “喂。” “我已经从医院出来了。你把车停在哪儿？” “好，我拐个弯就到了，你等我一会儿。” 他简短地说了几句，手机屏幕的光登时灭了。 他又面向宋原，这次脸上带着点妥协，“行吧，我先走了。”又眨眨眼，跟宋原约好了什么秘密一样，“放心，我不告诉你爸。” 宋原没说什么，拉起嘴角两边的肌rou，又是一个勉强的笑。 宋秉志转身走了。 宋原在背后看着他。 就在要过马路的时候，他又忽然又跑了回来，一把将手臂里抱着的花束推到宋原怀里，伴着一声“给你了，拿好”，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走远了。 宋原下意识地追着走了两步，人拐弯了，看不到影子。他极其愕然地低下头，看向手里的玫瑰花。 这是……送二婶的吧？ 宋原内心一片空白，片刻后，一阵无名怒火四起——他不想拿着手里的这破玩意儿，垃圾桶在哪儿？ 他左右环绕，又失望地回到原地，这街上连个垃圾桶都没有。 又不好直接扔在地上，宋原只好不情愿地，抱着那束花，不伦不类地走进了电玩城。 他抱着花，一路上十分引人注目，不过吸引的无非都是工作人员的目光，那些打游戏打的热火朝天的学生，连个眼尾都没给他。 “请问，103该往哪边走？”他走向一个穿着电玩城服饰的员工，开口问道。 “那是我们老板办公室，你干嘛的？”说完后，那员工看着他怀中的花，又看看他的长相，脸上的五官忽然皱在了一起。 妈的，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宋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们门口的招聘广告，我看到那个进来的。” 那员工忽然一拍脑袋，“哦！你说那个啊！瞧我在想什么。还是个学生呢。来来来，我们老板不在，不过，老板儿子今天刚好来了，就是你的辅导对象，就在103呢，我带你过去。” 还没有个结果呢，他张口就是“你的辅导对象”，宋原心里有些想笑。 103在走廊最左边，要穿过长长的走道，灯光晦暗，游戏机的屏幕发散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照到人身上，明明灭灭的光。好像走进了盘丝洞里。 “就在这儿了。你敲门进去吧。”那员工带到了路，转身就要离去。 宋原还想问什么，一看，那员工已经不见了身影。他面对着门牌上挂着的”103“，深呼了一口气，镇定地敲了几下门。 咚，咚，咚。 克制，简短。 一个高一的学生而已，还没他大，实在没什么好紧张的。 但是……他需要钱。 无论是大钱还是小钱，都需要。如果失败…… 宋原想象着那结果，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门开了。 非常不耐烦的一下，巨大的风顿时被吸纳着裹进去，宋原怀里的玫瑰花可怜地发出一阵簌簌的响声。 主人似乎压根儿没期望有人会进来。 他明明说过的，没事不要过来找他，因为—— 下一秒，他心里的所有声音瞬间都消弭了，他直直看向门口站着的宋原。 缤纷的灯光从宋原的头顶照下来，打在他高高的鼻梁上，鼻尖似乎微弱地闪了一下光。 那光仿若浩瀚的宇宙之中，一颗星球炸裂后，外溢四散开的一粒碎片，带着破空而来的重力，狠狠地砸在他的心田上，砸出一个深坑。这叫他身形不稳，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怎么了？你没事吧？”宋原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晕倒，伸出手想来扶他。 周立军赶紧一斜身倚住门框，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被扶。 实际上他全身的力气都正在离他而去，迅速流失。 他全身无力，呼吸似乎也急促了起来。 宋原皱起了眉，再次问道：“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良久，周立军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也许我是有点不舒服，扶我到那边的沙发上坐一会儿吧。” 宋原当即放下花束，扶他到里面的沙发上坐下。 门没关。这里是走廊的尽头，没什么人过来。 周立军躺倒之后，闭上眼睛闭了一会儿，听到宋原在一旁关切地问道：“是不是低血糖？这里有没有糖，吃一颗，过会儿就好了。” 周立军没睁眼，他说：“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有一盒巧克力，帮忙拿一下。”这句话的声音回荡在他闭眼之后的虚空中，听起来给人一种十分飘渺的感觉，不禁引起了他的自我怀疑： 宋原真的在这里吗？不是他在自言自语？不是他在梦里跟虚构出来的那个宋原说话？ 周立军赶忙睁开眼，看见宋原弯着腰在开抽屉，从中拿出一罐装满巧克力的盒子。 他又把心放回肚子里。 宋原走过来，剥了一颗巧克力，半跪下来，递到他面前。他以为周立军会伸手接过去。 没想到周立军微微抬起头，虚弱地张开嘴巴。 宋原滞了一下。想起刚刚他的确是一幅要晕倒的样子，往前送了几分，放进了他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对方在抿进去的时候，嘴唇似乎碰到了他的手指。 周立军嚼得非常慢，宋原又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第一次来，就已经开始轻车熟路地照顾人了，他天性里就有喜欢照顾人的习惯。 周立军一边嚼，嘴角一边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之后，那一声笑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竟让他又大笑了一阵。 宋原心中惊疑不定，手里拿着的水杯都抖了一抖，他在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一会儿要晕，一会儿要笑，不太合常理的样子。 他把水杯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站起来退回到几步以外，静静地打量沙发里的那个人。 周立军停下笑声，又缓了一阵，他终于坐了起来。一看，宋原离他很远，他皱了皱眉，“你过来啊，干嘛待得那么远。”他指着自己右手边的连体沙发，礼貌地说：“请坐。” 他又恢复了礼貌。 宋原走过来坐下。 一阵寂静。 宋原刚想说：“我这次来……”就被他打断了。 “你回学校了？”他问。 莫名其妙的熟稔。 宋原只好顺着他的话回答，“嗯。” “没见你出来。” “一直待在教室里来着。” 周立军十分感兴趣地凝视着宋原，他歪着头，指了指自己，“你还记得我吗？” 宋原顿了一下，他点点头，“当然。” 周立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是……” “你是那个看我打篮球的同学。”宋原说道。 “……” “嗯。是的。”周立军垂下头，收回了目光。 又是一阵寂静。 宋原终于直奔主题地说道：“我是看到了门口的招聘广告，才进来的。” “什么招聘广告？”周立军变得没那么有兴趣了，恹恹地问道。 “门口，说要招聘辅导老师。我想，是为你招的。” “你说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妈是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周立军突然反应过来了，“你是因为那个走进来的。”这句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的陈述句。 “我想，我可以试试。”宋原直言不讳，坦荡地回答道。 周立军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几秒，他又笑了起来。是刚刚那种，很奇怪的笑声，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荒诞感。 他舔舔嘴唇，用他那还残留着笑意的嗓音说道：“我觉得，我有另外一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